第55章

  周景池仔细回想医嘱,随后发问:“有说这个?”
  “高医生没和我说这一条。”
  “你记错了。”赵观棋化身判官,“你当时刚吐完,难受成那样还能记住医嘱?”
  他语气十分怀疑:“我有理由怀疑你忘记和我说的话了。”
  周景池想错了,以为是指那天喝醉的梦话,说:“那个本来就记不起了。”
  “不是那个。”赵观棋立马否认,引导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车上,你给我说了什么?”
  一下扯那么远,周景池十分担忧自己能不能想起来,一番搜肠刮肚的回想之后。他说:“烟卡住了?”
  “不是这个,再想。”
  周景池停顿几秒:“我叫你少说点话。”
  赵观棋扶额:“重新想!”
  周景池凝思片刻:“我说猪圈是你家。”
  “?”
  【作者有话说】
  棋子:恶毒的话为什么要说两遍?(无力怒吼)
  池子:哦⊙_⊙
  第24章 脱壳
  “哦,这是下车说的了。”周景池自我纠正,“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赵观棋沉默几秒,索性坦白说:“你说你父亲是因为肺癌去世的。”
  周景池想起来了,连同着那个奇绝荒唐的夜晚、那支刚评价完‘不合胃口’的烟。
  没等他开口,赵观棋说:“你想英年早逝?”
  “别的捷径要三五作请才不情不愿地走,这种捷径倒是上道得很。”
  “肺癌的成病因素有很多。”周景池抛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接着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在修桥大队上班,做传统的石料加工工作。”
  怕赵观棋理解不了,周景池又进一步解释:“就是用錾子打石头,很大的那种,你也许没见过。”
  “那时候他们没有防尘意识,通常都是光着膀子只顾着打,口罩是什么东西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久而久之,吸入的粉尘越来越多,他的肺越来越不好。”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后来加上几十年的烟龄,就得肺癌了。”
  一席话完毕,赵观棋面色更犹疑几分,他不懂周景池为何要延展开这么多,但总有一股暗暗的不祥预感。
  沉默几秒,赵观棋问:“你说这个给我听,就是为了让你抽烟?”
  “不是。”周景池说,“我只是想说,肺癌的诱因太多,抽烟算不得什么。”
  “可你当时自己是那么和我说的。”觉察到周景池正在合理化抽烟这一前后矛盾的行为,赵观棋不得不警觉起来,“你不会骗我。”
  “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周景池平静地对上赵观棋探究的神情,一如既往,毫无破绽。他父亲确实是因为多种诱因才不幸患上肺癌,那天的情境下,抽烟只是最呼之欲出也最明显的原因。
  “我不在意那个是不是实话。”赵观棋没有被带偏,语气坚决自信:“你不喜欢抽烟,你不会骗我。”
  “那你呢?”周景池揣着那天车里的答案,反问:“你喜欢吸烟么?”
  ‘我也是为了装酷,其实一点也不好抽。’
  隔着空有颜色的微黄阳光,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这句话。
  周景池一开始是笃信的,赵观棋年纪不大,若说因为压力大解愁而抽烟大概率是犯不上的。他家境殷实,出手阔绰,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烟这个东西染上的原因也许千千万,但周景池觉得最不可能是为了缓解压力。
  赵观棋那么开朗,乐观,无论什么情况都笑语盈盈,像此刻高悬照耀他的太阳。
  可以带来力量和新生,拥有绝对的胜算和话语权。
  换到自己身上,从小受烟酒影响,周景池在父亲的暴力行径中随便拎出来一个场景,都是烟酒具在的高高在上面孔。
  无数次烟雾缥缈时的咒骂和掀桌,先入为主地占据了恶劣印象。
  赵观棋被问住了,做贼心虚地想起天台上被风吹走的那句轻飘飘的‘戒了’。
  须臾,他梗着脖子回答:“我也不爱抽烟。”
  得到一如既往的回答,周景池却还直愣愣盯着赵观棋,思绪从对面眼里的心虚飘到顶层套房中成摞的空烟盒。
  眼神碰撞,周景池想起父亲也喜欢将空盒收集起来。只不过他喜欢大大咧咧像战利品似的扔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赵观棋却是码得整整齐齐,和床头柜严丝合缝。
  周景池没有深究,不客气地推开赵观棋,翻出要穿的衣服,转身去洗手间。
  知道赵观棋不会进来,周景池没有关门也没有走进浴室,而是在洗手台的镜子前脱掉睡衣。熟悉的疤痕在偌大的明镜中避无可避地出现,他本想装看不见,套衣服套到一半却又恍然停住。
  后知后觉,周景池缓缓脱下穿了一半的上衣。
  镜子里的无规则分布的痕迹十分抢眼,他不信邪地闭上眼睛,再次重复穿衣的动作。穿衣的手如想象中般擦过存在感极强的刀疤,避无可避。
  没正面问出口,周景池已经得出一半的答案——为什么带他去看医生的答案。
  赵观棋一定看见了,他全身上下不堪入目的痕迹。
  明明自己特意穿了长袖长裤,还是被看见了。
  早知道不喝醉了……
  懊悔先于羞愧席卷心脏,周景池在原地心如擂鼓,面如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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