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小女孩学索迹之法用来作甚咧?我又不会让她同我一样赶羊,可咱爷俩相依为命,她想要什么,我也就依着她。我家姑娘,眼睛淬了火,比我还厉害!”老人骄傲之色更浓,“她还能分辨不同香粉的味道,不同口脂的颜色,我这老头子,是万万学不来的。”
话锋一转。
“只是后来,我们那闹了妖怪。妖怪专劫颜色姣好的少女,杀害后,丢弃在河边,人们说这是河妖作祟。”
“我的囡囡悄悄告诉我,她在一个人身上闻见了和死去孩子一样的香粉味。我让她离远一些,别管这件事,这事肯定是妖怪作祟,就算没有吃人的妖怪……那些人家大业大,岂是我们小小羊倌得罪得起?”
“但是、但是。”
“第二天晚上,我刚赶羊回来,家门口便聚满了人,钱麻子和我素来不对付,竟还主动和我打了声招呼。我心里感觉不妙,回到房里,竹躺椅上围着一圈妇人,她们哀哀的哭,我的囡囡就躺在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主人的管家竟来看望我,还给我牵了红线,牵了个小姑娘让我再娶。那小丫头,年纪只比我姑娘大几岁咧。我把家里攒的几两碎银送给她,本打算留着给姑娘做嫁妆的,如今也没什么用了。把姑娘埋在她娘旁边,我磨好了柴刀。”他咧嘴一笑,笑容憨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人的脖子还是挺硬的啷,竟把刀都砍出岔口了。”
“我杀了几个人,一个是那垂涎美色的少爷,一个是帮他作恶的管家,一个是杀人的家丁。杀了人,自然就入了大狱,家主大骂我不忠不义,给县令塞钱,要治我一个千刀万剐的大刑。我关进监狱,受尽酷刑,本以为必死时,遇见了指挥使大人。”
老头仰起脸,不知不觉,双目已经赤红,“我不知他的身份,以为他是狗官手下的人,还朝他吐了口血口水。指挥使却没有生气,捡起血唾里被打断的牙,还给了我,问我,还怕不怕这些恶人,怕不怕恶鬼妖怪。若都不怕,可愿意拿起柴刀劈断枷锁,转世再作一次人。”
自那以后,老羊倌就做了镇厄司卫了。
第214章
王四有一手索迹观毫的本领, 查案屡立奇功,后来又跟着人学了点术法。他术法本领不成,又无心上进, 便一直做着自己的老司卫,素日用羊倌身份掩人耳目, 倒也怡然自得。
一路说着话, 明月作伴, 清风为友。
老羊倌挥舞长杆,赶着变出的羊儿, 道:“以前是赶羊,找羊, 现在是赶羊, 找羊、找邪道人、找妖怪,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很早我就知道,法寺附近有个白花教的分坛,只是一直寻觅不到踪迹,找着找着, 他们忽然丢失了踪影。”
逢雪道:“那个分坛在墙上。”
老羊倌愕然张大双眼, “墙上?”
“墙上,壁画里。”
“……”他沉默良久, 沉沉叹口气, “有几次我都顺着踪迹找到墙根处, 墙上的图案,我只当是小孩涂鸦。原来墙上还能藏人咧?”
老羊倌皱着眉,心中万分后悔, 心想,若他看得再仔细一些, 说不定柳娘子赵大柱他们也不必被白花教害死。
他攥紧拳头,“多谢仙师告知,待我告诉百户大人,咱们做好准备,把这些白花教一窝端了!”
“你们据点有多少人?”
“还有十来号人。姑娘别小觑,虽然人不多,但百户大人是指挥使亲自调教的好手,年纪轻,本领强,可了不得!”
“小姑娘,你瞧,那儿就是了。”
是间立在十字路口的小酒棚,酒旗飘扬,白布黑字,写着三字“杏花村。”
“此处是来参佛必经之路,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大家有各自伪装,羊倌、卖油郎、卖花人,每过旬日,来此地一聚。”
他走到门口,拍了拍门板。
小酒棚柴门紧闭,窗洞漆黑。逢雪离酒棚十来步,立在树下阴影中,凝视着酒棚。
月光昏茫,时不时从山岭飘过冷风,风中夹杂几声鸟叫虫鸣。
“砰砰。”
王四拍了好几声门,正嘟囔着“怎地没动静”时,门后传来声响,“是谁?”
这声音低沉含糊,但他还是听出,是留在酒棚的燕十三的嗓音,连忙高声说:“是俺咧,赶羊的。快些开门,俺有要事要告诉薛百户!”
“等一会,门里有贵客。”门缝里亮起朦胧烛火,烛光晃动。
老羊倌不解道:“什么贵客?”
“监天司的客人。”
“监天司?”老羊倌挠了挠头,“那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联手,捣碎白花教老巢了。”
里面的人缓缓打开门,如雾气般浮动的烛光漫出门缝。
他低声问:“只你一人来吗?”
老羊倌神情沮丧,低下头,说:“弟兄都被白花教暗算,我带回他们的尸骨……对了,还有一个姑娘。”
他低着头,只看见如雾朦胧的烛火咬开眼前黑暗,在地上画出清晰的分界线。烛火快漫至脚上时,一道雪白的月光从地上摇曳而过。
不。是剑光。
一剑从他眼前飞过,钉在地上,那片爬出的烛光竟剧烈摇晃,漫出殷红鲜血。
片刻,烛光淡去,露出个人影。那人被一剑穿心,仰面朝上钉在地上,失去了生息,手里拿着的铜灯盏在地上滚动几圈,熄灭了,另一只手松开,露出把雪亮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