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呜呜哇——”
  班头抱着自己的刀,缩在母狮子的脚下哇哇大哭。
  逢雪知道昨夜发生何事,看他一眼,心中有些好笑。朱狱卒变成了肥头大脑的野猪,这位虎班头,应也是位威武山君。
  他所说的娘子孩儿悉数葬身虎口,想来是他的“娘子”被野猪勾动食欲,撕去人皮,显出自己本相来了。
  城里到底有多少妖怪呢?
  虎班头摸着石狮子的脚,“娘子,娘子,我真该死啊,我还嫌你凶狠,暗暗腹诽你比衙门狮子还要凶。”
  叶蓬舟呲地笑了声,好在虎班头深陷悲伤,不能自拔,没有听见他的笑。
  只有紫云真人在温柔安慰虎班头。
  “小虎,别哭了,来吃个新蒸的馒头,吃饱了肚子,才能为你娘子报仇啊。”
  虎班头泪眼婆娑,没看清她手里拿什么,一口咬下去,被石头崩断一颗牙。
  他“嗷”地惨叫出声,哭得更加凄凉。
  逢雪瞧虎班头如此模样,心中生了些愧疚,朝他拱了拱手,“班头,或许尊夫人还未死。你没瞧见他们的尸体吧?”
  班头抬起红肿双目,愣愣看向她,圆钝的眼睁得大大,像只呆滞的大猫。
  逢雪想到小猫,轻轻笑了下,忽而想抬手摸摸班头的虎脑。
  叶蓬舟先她一步,在班头的头上摸了把,手法熟练,和他平素摸狸奴一模一样,“就算被老虎吞入腹中,那也不并不是再无相见之日。班头没听过吗?被老虎吃过的人,会变作伥鬼。”
  班头逐渐直起身,喃喃:“伥鬼。”
  逢雪道:“伥鬼为虎所役,永世不得解脱。”
  “伥鬼还喜欢蛊惑人,使人被老虎吃去,你夫人若是做了伥鬼,第一个回来找的就是你,掏你的肛,吃你的肠,剥你的皮!”
  “班头,”逢雪作揖,“无论是为了尊夫人,还是为你自己的安危,请振作精神。”
  “我醒得。就算把云螭翻个底朝天!”班头恶狠狠地说:“非要把这头母大虫找出来宰了不可!”
  他抬起双手,抱拳道:“请仙师助我!”
  ————
  知道云螭真相后,逢雪再看这座古城,有了不同感觉。
  这位朝气满满,在台阶一蹦一跳练跳远,腿力超群的瓜衙役,应是师姐从田里抓到的一只田蛙。
  那位托着文书转来转去,忙碌得嗡嗡叫的主簿,难道是河上的飞蚊?
  蛙与蚊本是死敌,却能作为同僚,共处一室,实在神奇。
  逢雪目光落在扫地的老古身上。
  被野猪咬一口连点伤都没有,还把猪牙给硌断了,莫非这是只成了精的老龟?
  只是在衙门转了圈,也找不见那块跌落蜃雾的镇魔碑。想来蜃妖察觉到危险,把镇魔碑藏了起来。
  早上街道逐渐热闹起来。
  逢雪扶着紫云师叔,走出衙门,道:“师叔,我见到二师姐了。”
  老人目光浑浊,低低唔了声。
  “二师姐她……”逢雪夺过老人手里的石头,“师叔别啃了,这不是馒头!”
  “怎么不是馒头,我刚回家拿的,阿姐给我蒸的。”
  逢雪只好叹气,“师叔,你的牙还好吗?”
  老人喃喃:“牙还好,腿有些疼。”
  “我带你去买幅膏药吧。”
  长街人来人往,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可能是鬼、可能是妖、也可能是埋伏其中的蜃妖。
  云螭是蜃气变幻而成,蜃妖可变作任何一人一物。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它的眼皮底下发生。
  若在其中多待些时日,还会被它的蜃气影响,被安上各种身份,而忘却自己本身是谁,就像衙门里那对死敌蛙妖与蚊怪一般。
  云螭仿佛搭好的一座大戏台,台上人来人往,演一出好戏给龙神看。
  既然如今蜃妖已经脱困,为何还与监天司一起维持这场大戏,它总不会要什么龙脉不断,国祚万年?
  逢雪握住叶蓬舟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疑问。
  他们说的话会被蜃妖听去,只能用此方法交流。
  两人牵着手,并肩而走,宛若一对眷侣,袖下十指交缠,互写的却不是情丝。
  叶蓬舟指尖划过她的手,写道:“云螭。”
  云螭?
  逢雪微怔片刻,便明白过来。
  对于蜃妖而言,藏着无数妖魔鬼怪的云螭,真是道极佳的补品。它在海上变幻海市蜃楼,耗费千百年功夫,也没云螭一年骗来的鬼多。
  一锅香喷喷的十全大补汤在眼前,它自然舍不得离开。
  从人心贪欲中滋生的妖魔,是不会知道满足的。
  除却云螭这锅十全大补汤,还有一物,让它流连此处,舍不得离开。
  远远地,逢雪就听见万戏班开张引来的一片雷动掌声。
  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离庙会只剩三天了。
  云螭不独只有人鬼妖魔,还有一位千年前的河神,一条疲惫的老龙。
  龙王沉入千年旧梦里,每一次庙会,它便会更深地沉入梦里,到最后长睡不醒,被蜃妖吞噬殆尽。
  如果蜃妖把龙神给吞了……
  逢雪设想了下最坏的可能,暗暗摇头,心中盼望龙王能多撑几次。
  这应不是最后一次庙会吧?
  第165章
  “这是最后一次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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