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指腹往按一按,葫芦塞子掉在地上。
  ……
  站在巷口的兵士叫高栓,在都尉府里任个教头。他抬手,弩机转动,弓弦绷紧。
  “你们若不自己出来,待会弩箭可要射出来了,到时候被射成筛子,到地底下要怨就怨自己吧。”
  话早已说了一套,但水中的三人依旧不为所动。
  高栓神色凝重,不怪他觉得邪性,明明是在平地巷子里,忽地涌出这么多水,升起朦胧的水汽。鬼知道这些人会什么邪法呢?
  他只想着再拖一拖,拖到都尉府上的高人赶来。
  手逐渐往下放,弩机转动,蓄势待发,巷子里忽地涌来一股湍急的水流。
  仿佛沧州雪融时,山上裹挟冰块崩腾而来的洪水,因为巷子狭窄,水流显得格外湍急,有两人高,气势汹汹。
  骤然出现的洪水把一切冲得人仰马翻,东歪西倒,连沉重的弩机也被冲翻,射出的箭枝半空被水冲散,一枝一枝在激流中倒飞而出,把挤在巷边的不少兵士擦伤。
  而被包围的少年,趁此机会,脚踩湍急洪水,灵活得像游鱼,乘水而出。
  叶蓬舟一边拉一个人,跳到街上,冲向另一条羊肠小巷。
  头顶数只长相奇怪的黑色怪鸟穷追不舍。
  “这鸟一直在跟着我们吗?”师野问。
  叶蓬舟甩出飞刀,鬼哭划破长空,片刻,乌黑鸟羽坠地,砸开几团血雾。
  暂时甩开追兵,他靠墙缓缓坐下,“镇厄司的招子也出来了。小仙姑呢?”
  话语刚落,长巷忽地走入一人。
  斜阳在她身后,影子拉得瘦长,落在叶蓬舟的脚边。
  师野以为是追兵,吓得身子一弹,跳到迟露白的身后。
  迟露白先是一惊,看见人走近后,嘴角露出笑容。
  ……
  叶蓬舟靠墙着墙,微卷曲的长发从肩头散落,仰起头看着逢雪,嘴角勾起懒散笑意,神情毫不意外,“小仙姑,你来啦。”
  “镇厄司的招子,我已经弄掉了。我们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雪,到处都在抓捕我们,”迟露白探头往外望了眼,见一队又一队的兵士跑过,吓得赶忙把脑袋缩回来,“他们搜得很仔细,安全之所恐怕不好找啊。”
  师野试探性问:“要不?我们先跑出榆阳镇再说?”
  逢雪垂眸,看着叶蓬舟,少年面孔苍白,睫毛沾着水珠,桃花眼里藏着迷濛水汽,唇瓣粉红湿润。
  他仰起脸,眉眼如画,昳丽而脆弱。
  逢雪心头软了软,“还好吗?”
  叶蓬舟笑嘻嘻地说:“好,有酒喝,有小仙姑在,还有大舅子……”
  “大舅子?”
  迟露白:“咳咳咳!”
  叶蓬舟笑道:“我岂会不好呢?”
  逢雪伸出手,“来,我们出去,我找到一个地方。”
  “哪儿?城隍庙?榆阳镇有城隍庙吗?”
  “故人收留。”
  叶蓬舟把手搭了上来。逢雪微蹙起眉,只觉被一块冰握住,她五指攥紧,一用力,把他给拉了上来。
  少年像条没有骨头的蛇,倚靠在她身上,紧紧贴着她,吐出的冰凉气息让逢雪脖颈肌肤不自觉战栗。
  她瞪圆眼睛,“你自己不能走?”
  叶蓬舟垂着眉眼,嘴角微翘,虚弱地轻咳几声,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逢雪脸一热,偏头看向阿兄和师野。
  师野飞快转开脸,迟露白指了指前方,“外面追兵走了吧,我去看看。”
  见他们往前走开,逢雪低声骂:“当着人,你就不能要点脸?”
  “要脸作什么?”厚颜无耻的某人从不反省自己,低笑着,振振有词回。他伸出手,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圆滚滚的荔枝。
  逢雪一怔,呆呆“啊”了声。
  叶蓬舟剥好荔枝,塞到她的嘴边,笑着说:“刚才顺手拿的,稀罕玩意,挺好吃的。”
  逢雪咬着荔枝,嘴中甘甜滋味漫开,她忍不住问:“你到底,刚才,怎么回事?”
  叶蓬舟沉默片刻,轻笑了声,声音稍稍沙哑,不似以前清亮,倒有点缱绻的味道。
  逢雪微抬起头看他。
  隔得很近,对方的如羽般的长睫轻扫,眼尾弯起个小钩子,面色苍白到病弱,却没有丝毫荏弱之态,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
  他垂眸看逢雪。
  湿发落下一颗冰凉水珠,滑过冷白的脸颊,落在逢雪眉心。
  “小仙姑,”顿了下,叶蓬舟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是棺生子。”
  眉心冰冰凉凉,逢雪恍惚片刻,听见他的声音,忽地惊醒,“棺生子……”
  棺生子,顾名思义,是在棺材中生出的小孩。在民间,还有种称呼,叫做鬼生子。
  传说这样的孩子,天生通阴阳,半人半鬼,是修邪道的好料子。
  命格极差,生来不祥。
  逢雪不自觉攥紧掌心。
  “我还未出生时,父母遭遇流寇,被人抹掉脖子,身上财物被寇贼搜刮走,无法辨清身份,好心人便把他们草草掩盖在乱葬岗。几日后幸好有人路过,听见哭声,挖开坟土,才发现娘亲已经在棺中诞下了我。”
  ……
  他的声音低而缓,徐徐诉说自己身世。
  棺生子晦气,生下来又无父无母,侥幸遇见个好心人把他给挖出来,世道艰辛,谁肯多养个累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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