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叶蓬舟冷笑着反问:“流寇能把人脑袋吃得只剩半个?”
  班头神情晦暗,“少侠,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可我也只是……我又没有什么本事,只是想混口饭吃。后来那孩子伸冤几次未遂,做了乞丐,我还偷偷给他买包子。到年长一些,他继续报案,扬言若再不派人除妖,就到廉州城去告状,这孩子太耿直了,这话哪能说出来啊?他一说完,就被当作强盗,投进了狱里。”
  “但有好心人劫狱救了他?”
  班头点了点头,“两位果然无所不知!”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苦笑:“原来是你们已经见过了。那个大和尚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高马大,一身神力,他能徒手举起几百斤的石块,监狱那么坚实的木牢,他一拳就能打破。当时我们那些人,可没谁敢靠近他。”
  “虽这么厉害,却是个笨蛋,劫狱后又自己走回来了,说师傅说有错该认,一人做事一人当,便回来坐牢了。”
  班头笑道:“可不是个笨蛋嘛,谁能奈何得了他,偏偏自愿走入了牢笼。”
  叶蓬舟轻敲桌面,说:“你觉得他是个笨蛋,说不定大和尚看你,才觉得你们愚蠢呢。你就没想过,自己肚子里的脏器,怎么快被吃完了吗?”
  班头打了个寒颤。
  少年靠近他,眼神幽邃冰凉,容颜覆冰,莫名显得鬼气森森,“我看你们衙门里呀,有吃人的妖怪。”
  班头面孔苍白,身体打颤。
  少年又道:“今日我们发现得早,它只吃了你一个胃袋,说不定过几日,它就要爬进你的肚子里,把你五脏六腑,全都吃干净咧。”
  说到此处,他不由笑了起来,“到时候,班头的心是狼心,肺是狗肺,猪肝鸡胆羊胃袋,可做一桌好菜呢。”
  班头见过自己残缺的胃袋,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听他这样说,颤抖着问:“高人您的意思,那妖怪还会来找我?”
  叶蓬舟弯了弯眼睛,“可不是嘛。”
  班头腿一软,瘫软在地,又仓皇跪在地上,向二人求救命之法。
  逢雪摇头:“我们救不了你,除非你能想明白,是谁害你这样?”
  班头垂首苦思,许久,他抬起脸,小声说:“有个人……我们一直私下说她是狐仙,可不敢在外面说,您说正常人,十几二十年,长得一直那么好看,还每年能生一个孩子出来,不像妖魅吗?”
  “可那人身份高贵,我们不敢妄加议论。”
  叶蓬舟:“不说?行,那便等死吧,小仙姑,我们走。”
  “哎哎,别,我说!我当然说!”
  ……
  月上柳梢头,苍白冷寂的月光洒在太守府邸里。
  夜深,主人早已睡去,下人们却依旧在辛勤劳作。
  几个侍女洗干净器皿和衣物,抱着盆子在连廊走,穿过月亮洞,走过长连廊,瞥见旁边雕花窗灯光昏黄,晕出朦胧的光。
  窗前,隐隐约约似有歌声传来。
  她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只听那歌声凄怨,断断续续。
  她唱:“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小丫头们凑在一起,絮絮低语,“是谁在唱歌?怪渗人的。”
  “是沈姨娘吧。她唱得可真好听。”
  “大人真宠爱沈姨娘。若是能遇见一位大人这样有才又温柔的男子……”
  “呸,又在思春了是吧?”
  她们怕惊动书房中的人,捂住嘴,笑得簌簌发抖,推搡着往前跑。忽然,一个小侍女回头,问:“娇杏,你不回去吗?”
  叫娇杏的清瘦少女后退了一步,丢下句“想起还有活没做完”,便转身离开了。
  但她并未去干活,而是来到了书房窗前,贴近窗户。
  离近后,歌声更加清楚,幽怨如泣。
  是姨娘的声音。
  但,为何刚才匆匆一瞥,她好似看见了奇怪的东西呢?
  娇杏掌心冰凉,颤抖着手,在纸窗上轻轻一戳,往洞内瞧去。
  红烛高烧,烛火煌煌。
  太守瘫在床上,身上的寝衣被血浸透,肚腹打开,一个青紫的婴儿趴在他的肚皮,小口小口撕咬咀嚼着他肚子里的脏器。
  他面孔苍白,无神双目望着头顶的纱帐。
  每天夜里,他都要被这鬼母女啃食,偏偏第二日,却尽数忘了,仍把恶鬼看做是掌心上的美人,呵护疼爱。
  腹中脏器什么时候被她吃空?
  这样的折磨要持续到何时?
  太守听着恶鬼唱的戏曲歌词,疼得喊不出一句话,只能干躺着默默等死。
  “爹,你的脸色怎么这样白?”女婴变得大了些,抬起小脸,问道:“爹,你不喜欢囡囡吗?”
  一张带血的小脸凑到了面前。
  太守凄然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女鬼梳好发髻,插上珠钗,凝视着镜中艳丽的容颜,“囡囡莫急,我们一家人快团聚了、快了……”
  烛火忽而一晃,红泪滴在了桌面上。
  女鬼的头扭向了窗户,下一瞬,突然飘到了窗前,充血的眼睛瞪着纸洞,“你看见啦?”
  第039章
  娇杏只和那双充血的眼睛对上一瞬, 脑中便一片空白。
  窗里的女人扬起血红嘴角,美丽到凄艳的面孔笑容诡谲。纤纤玉手,十指丹蔻, 噗呲一声,捅透薄薄一层窗纸。
  娇杏眼睁睁看着指甲越来越近, 快要捅穿她的眼睛, 身体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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