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我心印你影> 魔族来访 二

魔族来访 二

  光影在眼前攒动。
  “星君,此次去魔界应战,到底用了几成力?如果被报事官探查到,或许回归天界的日子又要遥遥无期了。”
  “有力量当然要用来违规。可恶……本君的火炎枪到底在哪!”
  “即使没有火炎枪,您也和那魔族打了平手。”
  “笑话,从前这样的傢伙本君闭着眼睛杀。平手简直是毕生耻辱!少给我打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仿佛是熟悉的人在说话。
  “净空不知……”
  “不知?那傢伙让我回来问你。”
  “冤枉啊,星君!您怎能受那无耻卑鄙的魔族的挑衅!在下才奋力杀敌受了重伤啊,您这样可真是让我太难过了!”
  然后是关门声。
  她意识还在钝钝的漂浮,那身影仿佛过来了,然后,在她跟前坐下。伸手,探到她的额头。
  “醒了吗?”那声音淡淡问道。
  阿止缓缓睁眼,眼前,竟然又是云起的大宅,但这房间,却是他的宅院,她……正躺在他日常休息的软塌上。
  他的外袍有几道撕开的裂痕,脸上染着一些薄薄的血渍,阿止看他,神色自若,但与平日的感觉完全不同,是火炎……他身上染满那些尚未敛去的,火炎的热气,那气息,但凡是个人类,都知道眼前的人,并非一般寻常。他容貌华而俊美,若他放开锋芒,并不遮掩,那便是最瀟洒自如之人。
  阿止看向软塌一侧,是她的物件,腰带,还有,玉兰发髻。
  曾经,有人赠予她,但如今,即使放在他面前,这人也并不识得了。
  “我没事。”阿止听见自己对他说,“谢谢大人……万里搭救。”
  她要起来,他本要伸手阻止,但那一刻,却停顿了。于是阿止起身,微微踉蹌,他伸手,稳稳的扶了一下。
  有人不识相的推门,是净空,说是来拿药,但突然看到……哑口无言,然后连连返身退回去,将门再度关上。空气好像有些死结,阿止尷尬,将腰带和发簪拿起来,避开他的手。
  “那魔族,有无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听到他发问。
  “没有。”阿止想,事实上,虽然无礼,却也是个很爽快的魔,毕竟并没有伤她性命。
  “魔族约束比妖类更少,靠近他们很危险。”他在她身后淡淡说道。
  “大人想说什么?”阿止倏然顿住脚步,突然就觉得……他这些话,就很有警示她的意味。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答。
  阿止回头,与他面对,仰视他,首次的,“大人,世上最危险的不是魔族,不是妖族,是人类。那个魔族并没有对阿止做什么,况且,他也有名有姓,他叫流鶯。”
  面对她的首次突如其来的与他的对恃,他下一刻惊异,视线也微微的凝,虽然她一直无法无天的胆大,但却不是每次有这样的好运:“不过认识一时三刻,便直呼了那魔族的姓名,下次呢?要去和魔族喝酒谈天吗?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和魔族为伍,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倏然,尖锐了。
  明明担心,但,口不择言。
  ——————————————————————————
  “不过一时三刻,大人就认为奴婢要与魔族为伍,可见偏见颇深。”阿止这瞬间,用了许久未在他面前称呼的【奴婢】,她亦知道,他不喜欢,“既如此,就让奴婢去和魔族喝酒谈天,大人何必前去相救?”
  他眸子里听到阿止这话,倏然就燃起了冷火,他瞬间便被她这句话激怒了。
  他向来就知道她……必不会轻易胆怯,但————
  “不知畏惧,是最危险的事。一如之前,一如此次,一如——现在。”他隐忍,但事实上忍无可忍,阿止觉得周围空气仿佛有某种波动的气流,她下一刻隻感觉身体仿佛被微微的气震到,她后退一步,退无可退,那是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因为那些气流纷纷坠地,发出声响。但阿止看到眼前之人,他逼近上前,将她困入书架之间。他眸色深沉而危险,他不是平日,此时此刻仿佛隐约发怒,阿止并不回避,与之对视,他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微微沙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你以为你有几条命?本君自开天闢地,与魔族征战,难道不比你瞭解他们的残酷,嗜杀?”
  大约是气到极致,连那无意识流窜的力量,也无法镇压。
  他从未如此生气,也从未有人轻易惹恼他。
  “敢问大人,妖界,人类,天族,难道就全数是好人,或者全数是恶人?如一君王,性情残暴,四处征战,将领心怀惻隐,但不得不受命杀人,那将领是否残暴?敢问大人,魔族万眾,谁规定他们必须待在地底而不允许他们入阳光下肆意生活?敢问神君,与魔族征战,是因自己有恨去战,还是不得不从去战?魔族是否也有亲族直系血缘如同人类有手足?那,大人与之征战是否也是强者对弱者的残酷和嗜杀?”
  阿止一字一句,对视他眸中的火焰,总觉得下一刻,或许就要被这眼前激怒的人燃烧矣尽。
  他视线中有奇异的光芒, 先是那种快要喷薄的怒火,但不知为何,渐渐化为不可置信,目光流转,仿佛他想到了更多的什么,然后,那些怒火仿佛又沉下来。他放开她的手腕,竟然,下一刻有些……的捂脸笑了起来。
  这傢伙,竟然差点让他发怒了……他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她这绝不屈服的本性。
  “阿止,我想你说得没错。拋开这些冠冕堂皇,在这个世界,强者总是欺负弱者。这就是真相。但你问我有没有惻隐之心,我想,总会有一些的。”他微微俯身,那倏然危险的气息,就变成了另外一种……“你有自己的正义,坚持站在弱者一方,是因为,你认为弱者应该享有和强者一样的权利吗?”
  他揭开了赤裸裸的事实。
  “奴婢认为,不问是非,不问对错,空有力量,那这人不是强者。有力量,有是非,能杀人但不杀,能剥夺但选择宽恕,才是强者。大人,奴婢兄长,人人说他武艺玄武国第一,战场他杀人无数,但他内心,其实不愿意。大人认为,兄长这样的武将,是强者,还是弱者?倘若他没有武将身份,便可以不入战场,不杀人,但是没有武将身份,就不能在鄴城开闢土壤,种植良田,解决百姓口粮之忧。强者若有自省,天下可以少一人免除灾厄,但强者若是掠夺,这世上悲惨的事永远生生不息。”
  阿止说完,和他静静那样站了半晌。
  然后她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
  “对不起…………”她微微道歉。
  然后他好看的眉,微微挑。
  这傢伙…………
  “你既然认定自己无错,又何必给我道歉?”
  “奴婢一时口不择言……故而道歉。”
  还是自称奴婢,可见她其实根本就是内心不服,和他继续对着干……果真是……他站在那里,想到自己刚刚被轻而易举的激怒,听到她第一次谈论自己的家人,想到那,调查她身世的书卷,想到,他看到的刘子婴沉迷的那本书,其实他一早就知道,那本手记是她的。那样的惊骇世俗,那样的有理有据,姑且不论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字跡,事实上他知道,那是她的想法。
  的确,并不成熟,过于美好,这世上万物的设定,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公平,强者和弱者,自然也不需要讲公平。但,理想是真,为弱者抱拳是真,不计国土,为滨水百姓修缮水车,瘟疫时自己全力投入救人,被带到刘櫟的大宅,眾女奴被辱时站出来制止的第一人是她,流鶯袭击云起宅院,她选择承担是真,她不是强者,但,其实已经比他这样有力量之人,选择和承担了更多。
  或许她在她的家族,亦是让人头疼的存在,或许她口中那位兄长,也时常因为这样义理的争端而爆发怒火,就如同,轻而易举就被挑衅的他。
  但是…………
  她是他所见的,很好的姑娘。
  或许再过几年,能成长成非常耀眼的存在。
  刚才他是很生气。但,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她轻而易举让自己破功了?
  原来她的疑惑,也是他的疑惑。她的疑惑,也是他昔日被罚下界的原因。当习惯战场的人开始自我怀疑,手里的武器就变沉了。虽然如此,但他从未如同她那样深思到让自己疼痛。
  “口不择言?”他那样和她更近的,阿止听到他在她发旋上方缓缓开口:“这不是口不择言,相反,你能说会道。”
  她抬头看向他,觉得此时此刻,两人过于贴近了。
  他目光微微发烫,又已经不是刚才那样的压迫,生气,隐忍的发怒。她还在想,是什么转变了……?
  “原本我想回避一些事,但听了你的话之后,我突然觉得,回避大概很困难。”他微微开口:“其一,我承认自己大约对魔族有些偏见,但,我会试着稍微……重新去审视他们。但,你需答应我,继续保持对他们的戒心,无论做朋友还是别的。”
  这大概是他说出的,最宽限的话。
  阿止的身体微微的震了。她其实以为,他会否定一切。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
  这好像感觉是他……在乎她的看法……但这段时间他对她都很有距离……为什么……
  “…………嗯…………”她有些不自然的,但微微点了点头。
  “其二,我想重新试着……”他大概有点烦恼,但,又仿佛下定了某个决意,声音有些暗哑,道:“虽然有点突然,我想我这么反復无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如果这样寝食难安,时刻想见到谁,又在乎她的安危,会因为这人不顾念自己的安全遭遇危险而怒上心头,会因为这人和那魔族不过说了几句话而置气,那我想————我是心悦此人无疑了。”
  房间里,那样的寂静。
  只有窗外夜晚宅院廊下的水榭,流动的潺潺水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