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恩惠

  杜昊当年离开杜家的时候，比文杰的年纪还轻，血气方刚，脾气火爆。偏偏他是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儿子，但杜昊不管父亲的胁迫，他放弃大好前程，书也不读了，他的毅然决然，不只是因为胡文盈已经怀孕了，更是因为他爱她。事实上，胡文盈也想过分手，因为她知道彼此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大，她不可能被接受，即使不小心怀孕，她也从没想过要拿孩子来要胁杜昊，从此麻雀变凤凰的嫁去豪门，她甚至差点去拿掉女儿，但戏剧性的被杜昊阻止，他把手术室的门都给拆了。两人在手术台前互望，什么话都没说，仅用一个心疼的眼神就说完了不离不弃。
  杜昊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当他把女朋友带出诊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杜家的继承人，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杜昊怕得到拒绝的答案，胡文盈显然是他的命中注定，当然懂男朋友的意思，她就是爱上如此骄傲的一个男人。
  「阿昊，你还有我，我跟孩子。」胡文盈的回答让一个大男人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哭泣，文盈温柔抱杜昊在怀里，那天阳光灿烂。
  自由总有代价，杜昊后来回首，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自私与自大，使他失去了这一生最爱的人。妻子在厨房第一次昏倒时，他才发现文盈早已不舒服好几个月了，但为了省钱，她没有去看医生，也可能太轻忽了，认为只是小毛病，等到病症明显时，已是末期。
  杜昊从未后悔去向父亲下跪，只为救妻子一命，为了爱人，他跪断腿都愿意。他只后悔没有好好听文盈说话，她总是迎合他，体谅他爱面子，原谅他一意孤行，妻子生前是这样，妻子离开后，他仍是重蹈覆辙的对待他们的孩子。到底是做父亲失败、做丈夫失败，做人也可能很失败，因为他到今天还是很怨恨上天不公，世上作恶多端的人这么多都没有死，文盈这么好的女人却要死？杜昊慢慢睁开眼睛，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从此张不开眼，死了多好，他的心脏病也是因长期的过劳与压力太大引起，慢性自杀吗？杜昊转过头，看着病床旁睡着的文惠跟文杰，简直就是胡文盈的翻版，杜昊痛苦地笑起来，两行泪也流了出来－即使眼前的路充满荆棘，即使未来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仍是不离不弃。
  文惠注意到父亲醒来，很快走到床边关心，杜昊挥手示意没事，不用叫医生。文惠安静地站在爸爸身边，父女的气氛有些僵，杜昊看了头上的点滴，再看手上的针，突然说：「我身体这样，不适合这时候举办婚礼，等我情况稳定后再说。我相信西域女皇跟奥斯亚公爵会体谅一个病人的。」杜昊这话无疑是要揽下这场国际联姻取消的原因，文惠内心的感激说不尽，杜昊见女儿泪水不止，肩膀发抖，他又转过头去，面向窗外，假装不耐烦的口气说：「不要哭，哭解决不了问题，文惠，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我当年考了三次才通过接班人考核。」此话出口，文惠停住眼泪，不敢相信杜董事长的话。杜昊不理女儿的震惊，继续说：「董事会不是小孩办家家酒，更何况杜氏从未让女性来做领导人，我是怕你受不了。」人的个性果然是没办法说改就改，杜昊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心疼女儿会被刁难，文惠懂爸爸的担心，她摇头又点头，上前握紧杜昊的手，那一双粗糙已有皱纹的父亲的手。
  「爸，我这辈子就在准备这一刻，我一生的心愿就是不负此名，尽我所能，成为你跟妈，成为杜家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