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笼梦
在李仙卯足了劲的伺候之下,姬子茞被按了个痛快。浑身舒畅的她还使唤李仙洗了一盆草莓,烤了一片酥脆吐司,于晚间九点,被满脸期待的李仙目送着,她敲了敲温今莲房门,无声地滑入门里。
温今莲正坐在床上看书,见到她,他面色不豫,语气有些淡冷,「有事吗?」
「我想你晚餐没吃多少,可能饿了,带了点吃的给你。」
「我不饿……」他的肚子咕嚕一响,出卖了他。
姬子茞想笑,但忍住了,脸色正经地撕下吐司边,递到他嘴边。
温今莲迟疑了下,才咬住吐司,边说:「我自己吃。」
「好啊。」姬子茞从善如流地把吐司给他,捧着草莓,摘掉蒂头,在他吃吐司的空隙间餵食给他,在一颗又一颗甜美的草莓攻势之下,他紧绷的脸色渐渐松弛,眼底焕发出满足的光彩。
姬子茞一秒都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化,她本就擅长看人脸色,他像猫,很敏感,脸皮也薄,不容易对人放下戒心;一旦放下,他就会安然且全然地释放本性。
好比说现在,他吃了草莓,顺道吮了一下她指尖的草莓汁液,然后嘴角噙着一丝试探的笑,明亮的瞳孔覷着她,像她观察他一样,他观察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而她就像是顽皮爱闹的狗狗,忍不住想逗他,「种草莓和吃草莓,你比较喜欢哪个?」
温今莲稍微僵住,耳根渐渐被浅红色渲染,却逃不开她晶灿的眸光,有些窘迫地吐实:「……都喜欢。」很快地反问她:「你呢?喜欢哪个?」
姬子茞拋了一颗草莓入口,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觉得被敷衍了,「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给人种过草莓啊。」她一脸无辜,「还是你现在让我试试看?」
「……」他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温今莲轻叹口气,妥协的微微偏头,亮出颈项,「你试。」
来真的吗?姬子茞兴奋地搁下草莓,摩拳擦掌,像吸血鬼似的扑上去,咬住他颈侧,在齿间囓咬着他的肌肤,努力了一分鐘后,结果令她很失望,「什么都没有啊。」只有几道牙印。
「你把我当玉米在啃,当然没有。」
「那你技术指导一下。」
「……」温今莲觉得她今晚要是折腾不出个结果来,恐怕他也没得睡了,「其实我也不确定怎么做,我只是吻过去,就留下痕跡了。」
「就只是吻?」姬子茞狐疑地按了按那几道牙印,一面回想着他们先前的亲吻方式,一面将唇重新覆上他颈肤。
温今莲无奈地杵着,感觉自己成了尤加利树,任由小无尾熊在他身上为所欲为,但当她的吻往下挪到他锁骨上,她温暖的唇舌细腻地勾勒他的肌理,一股电流般的愉悦涟漪,从她唇舌接触处蔓延到他全身,他倒抽口气,第一次明白了所谓的「敏感带」是什么。
而勇于冒险的小无尾熊还浑然不知她碰着了禁地,沿着他的锁骨好奇地横向探勘,每一次她柔嫩的唇轻抿,或者溼热的舌尖扫过他肌肤,他都得咬紧牙关,忍耐那种酥麻的战慄与兴奋,直到她吻遍了他右侧锁骨,意犹未尽地要凑到另一边,他抬臂阻止她。
「怎么了?」正实验到兴头上的小吸血鬼纳闷地抬眼看他,男人的脸色紧绷,吐息粗重,眸底燃烧着某种黝暗不明的情绪,她这才颖悟过来,她的嬉戏,其实是在他身上玩火,于是訕訕地退开,重新抱起草莓盆,总算安分下来。
温今莲扯过毯子遮掩下腹,墨眸微瞇,有些责备,「你对我会不会太没有戒心?」不管是现在的种草莓游戏,或是在榻榻米间的激情拥吻,他们交往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她已经两次碰触到他的底线;他并不是排斥她的亲近,但她着实太天真了,他虽然修身养性多年,终究还是个男人。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个乖乖牌,很好欺负啊。」会让她心中的小恶魔蠢蠢欲动。
乖乖牌?温今莲非常不同意地挑眉,靠过去吻上她的双唇,他的唇舌慢条斯理地爱抚她的唇,激发她体内颤然的火苗,「我像个乖乖牌?」他轻柔的喃语从她的唇滑到她耳边,他已然灼热的气息吹拂着她开始发烫的耳尖,「像吗?」他转而向下,来到他遗留的情印,烧炙般的唇舌执意覆上去,不理会她敏感的轻颤,反覆甜腻的折磨,「像吗?……」直至彼此都呼吸纷乱,他才抬头看她。
两双眼色相对,在彼此眼中见到赤裸的情慾冲刷,火已激情燎原,烧着彼此,却手足无措,该进一步吗?两个生手尷尬地别开眼,不约而同地决定这一回先到此为止。
姬子茞索性躺下来,将脸埋在枕头里乱蹭一通,蹭掉所有异样的热度,然后换了个话题,「我中午去阳台看,你那些宝贝盆栽,怎么都不见了?」
「送去给我爷爷一位姓李的朋友了。他本来就是请託李爷爷,是我硬要插手。」
「我看你也照顾得挺好的,就继续下去也不坏啊。」姬子茞现在明白了,那些小树木对她老师而言,意义深远,倘若照顾它们能让他开心,她觉得他还是应该留着它们在身边。
「还是不要吧。我怕我爷爷知道真相,会气到又中风一次。」温今莲淡淡地说,手上轻柔地梳理她的短发,脑中浮现自家爷爷发怒的脸庞,「他很讨厌我,要是知道我经手他的宝物,说不定会把它们都扔了。」
「他为何讨厌你?是你爸丢下你们母子不顾,跟你有什么关係?」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这其中的逻辑,姬子茞还是想不清。
「你没听说过『迁怒』吗?」他苦笑,「如果我母亲没有坚持生下我,没有孩子拖累的她,或许还有机会另觅良缘;而我的存在,直接导致她的不幸。」他望着枕上的她,她眸光好清澈无邪,彷彿能包容万物,彷彿也能接纳他这些晦暗的过往,他于是倾吐:「我爷爷不只一次说过,他寧愿我没有生下来。」
她震惊,「他说什么?!」
「他寧愿我没有生下来。」温今莲复述,幸好,过了近二十年,这些话语对他的衝击已经比较淡了,对她却不然。
姬子茞却久久无法平復情绪,呆呆凝视他半晌,她眼底有泪雾浮现。
「你哭什么?」换温今莲被吓到,他连忙揩去她的泪水,「又不是骂你。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现在还会对你这样说?」她想到他彻夜弹琴的那一晚,那一天,他去过他爷爷住的疗养院,果然是在那里被老人家训斥了吧?
「偶尔,反正我痲痹了。」她的泪水来得又多又兇,揩不尽,他好心疼,「别哭啊,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想到,要是你真的没有出生,我就没办法遇见你了……」姬子茞越想,越觉得椎心难忍,语声哽咽,「我不只是心疼你,而是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她明眸中还含着泪水,却闪出了凌厉的火花,「一个见过世面的大人,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说这种话,这不是霸凌,什么才是霸凌?上一代起的头,为什么由你承担后果?你有什么错?你唯一的错,就是生为他的孙子,成了整件事的代罪羔羊!」
她愤怒的字字句句,都击中他长久的心结,化为心间胀满酸楚的甜蜜,因为有她的哭泣,他寻得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矛盾地既欢喜她为他哭,又捨不得她哭,他哄着抽泣的她,直到她破涕为笑。两人就在枕上低声絮语,聊着一些不相干的小事,先后沉入睡梦中。
夜半,他醒来,看见酣眠的她紧窝着他,她的睡姿是那么自然,她的存在是那么天经地义,彷彿他心灵的空洞,就是等着她来填补。他有种隐隐的灵犀:她,是上天派来的,疗他心伤的天使。
他感觉,她是为他而生。
那么,他便只为她而活。
***
紫灰色的雾气瀰漫四周。
姬子茞置身于青葱的谷地之间,她很自然地朝湖边的一株国兰走去,缓缓的步子,愜意地踩踏着青草,小草在她脚趾缝挠痒痒。
然后,她只是一眨眼,就看见温今莲站在兰花旁边。她微笑,加快脚步,奔向他,扑入他怀中。
「心情很好?」他接住她,笑看她一脸雀跃。
「看到你,不好的也变好了。」她瞅着他笑。
「哦?所以你心情不好?」
「嗯……」
「为了什么事不开心?」
「……不记得了。」她沉思,摇摇头,只管双手环着他颈项,掛在他身上晃啊晃。
「也许,我可以让你想起来。」他微笑低语,右手一挥,出现一柄银色细剑。
怎么不是她见惯了的「桃花源」?姬子茞想着,又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望入他含笑的眼睛,努力想,「……得……」
「得?」
她点点头,「得……」某个矇矓的字汇在心头一闪即逝,她只记得另一个说法,「似曾……相识。」话落,她环顾周围,悄无声息的空气还是静静的。
「我让你觉得『似曾相识』?不会吧?我就是温今莲,是你的老师,你本来就认识我。」他额头抵住她的,温言笑语之中,银剑无声无息地刺入她胸口。
姬子茞呆看着,银剑缓缓从她胸口抽离,鲜血随之涌出,她这才感到剧痛,咳嗽起来,慢慢跪倒,咳出的点点鲜血溅在她膝边。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提着银剑,笑容可掬的他。「老……师?」
他一挥剑,斩断她右手大拇指,她疼得叫出声,「老师、你、你……」
「我在,什么事?」他咧着轻快又残忍的笑意,随手将剑刺落她肩头,剑尖从她后背透出,听她惨呼,他笑得更是欢畅,「我是你的老师,温今莲,怎么了吗?」
她鲜明地感觉到剑身抽离她身体,所到之处如火烧般的炙痛,痛得她弯下腰去,额头抵着交叠在地的双臂,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那个捉摸不定的字汇又来扰乱她,「得……」
「得什么?噢,你在说你现在得到的东西吗?这叫做痛苦,叫做生不如死,你懂了吗?」他拔剑,银剑在他的狂笑声中挥开,在草地上洒落一道鲜红血弧,「不要忘了是谁赐予你这美妙的感受,我叫做温今莲,你记住了吗?」
「得……ㄉ……」她奋力抬头,在脑海中拚命翻找,那个字,就差一点了,她知道的,那个字是……「『Déjà ……vu』!」银剑斩下,她的右臂被无声无息地卸落,她在剧痛中尖叫出声,跌倒在地。
他狞笑,一脚踏在她腰间,「你在嘰哩咕嚕说什么?是姬家的独门咒语吗?没用的,这里是温家人才进得来的地方,你--」一口从他后背通到前胸的武士刀,卡住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