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浅绿天空与深绿地面交织的边际线上,出现了一线的紫色。
  如同海啸来袭,那抹紫色在几人的视野中飞速地推进、扩展着,从一开始的一线,到几个呼吸之后,已成为了一大片如河湖大海一般澎湃的存在。
  紫色的液体咆哮着、翻滚着,用比浪涛更快的速度向着他们这边而来,途径的一切:无数的粘液、残破的建筑,以及深绿色的沉默的大地,都被它吞噬、被它裹挟。
  秦光霁看见那些粘液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逃,可最后还是徒劳地落入紫色液体之中。
  他看见一道道黑烟从中升起,是那些刺鼻气味中灼烧成分的由来,也是所有死在其中的粘液唯一留下的痕迹。
  锐利的尖啸盖过了浪潮声,粘液的啪嗒行走声在城墙之内慌忙响彻,很快有粘液爬上了城墙,粘稠的肢体紧贴着坚硬的墙面,让这处旧时代的残留上挂满了新时代的主人。
  而此时,紫色的海浪即将抵达。
  水声哗啦,无数的粘液拥挤攀上城墙,踩着同类的身体,拼了命地往上方走。
  粘液与粘液相互摩擦、相互拥挤,密密麻麻地交叠着,凭着自身的黏性在城墙上留下一点幸存的可能。
  但很快,这种躲避便不再安全了。
  紫色浪潮汹涌地扑来,无情地冲刷着这片大地上的一切,蛮横地将所有可动或不可动的事物都扑倒在自己的身下。
  不过几秒的时间,当立于城墙纵目而望时,城墙之外的世界便已完全被紫色覆盖。
  而城墙之内,是黑色浓烟的天地。
  那是无数的粘液,来不及躲藏的粘液、在空旷的废墟中无处可逃的粘液、被同类抛下无处可去的粘液。
  紫色液体的推移没有半分减退,它高唱着侵略,弹奏着愈发高涨的杀意,如同海浪扑上沙滩般,穿过城门,将地上粘液尽数吞没。
  粘液顷刻死亡,浓烟登时迸发,刺鼻的焦糊味被浪涛带来的强风送到每一处角落,钻入每一个鼻腔,占据每一根纤毛,击穿每一条神经,令人头脑浑噩、浑身刺痛,难以呼吸。
  城墙成了孤岛,幸存的粘液们仍在不断地蠕动着。
  最下方水平面上的粘液们努力地往上攀爬,想要尽可能地远离那可怕的紫色液体,为此,它们不惜伸长手臂,拉住悬停在它们上面的每一个同类,想要将它们拽下,给自己腾出一些上升的余地。
  上方的粘液当然不会任由它们拉踩,奋力地甩脱来自下方的鬼手,再用与人类极其相似的双腿猛地往下蹬踹。
  最终的结果,或是下方粘液成功上位,或是上方粘液除去祸患,另有站在城墙断面上的粘液从中作梗,将边缘的同类推下城墙,使得空间不再那样拥挤。
  粘液内部的争斗混乱不休。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如鞭炮一般频繁,紫色的水花仿佛下了场激烈的雨,一滴滴跃起,一滴滴落下,或有不慎被水花波及的粘液,竟也在被触及的瞬间消失无踪,化作一抹黑烟游荡在城墙旁。
  浓烟不断地沉积着,在紫色液体的上方堆积成近乎实体的浓郁颜色,将城墙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那深邃的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究竟,仿佛那座绿色的孤岛是悬浮在那黑暗中一样。
  只有粘液坠落时的水花能吹散些黑暗,它也略略打破了黑烟的沉寂,将它扬起,使它浮动,令它向四处扩散,让那死一样的灰在空气中窒息地悬浮。
  粘液们是无法发声的,可比起这与死亡画上等号的波涛与水花,秦光霁倒宁愿听见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至少那象征着生命。哪怕是给人类的世界造成了极大危害的粘液的生命,也比下方那无机的死海要好上一万倍。
  整片大地都已笼罩在紫光之下,紫色液体的侵袭却并未就此停歇。
  微观的世界中没有太阳,属于人类时,天地是血色的,属于粘液时,天地是绿色的,而如今,已不再有天地的概念,只有一片紫色汪洋、一座绿色孤岛。
  而就在某个最不经意的时刻,那座屹立在汪洋间,能够证明粘液曾经统治过这个世界的仅存的孤独岛屿,却在某个最微小的浪涛扑来时,摇晃了一下。
  风与浪都在不着痕迹地放大,但并非它们撼动了孤岛,而是孤岛的摇晃造就了它们——那扎根在地下的孤岛,那人类仅剩的痕迹,在黑烟与紫水的掩埋中,被深深地腐蚀了。
  它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岛,一座悬浮的岛,一座并不牢固的岛。
  烂透了的根与其上的夯土彻底分离,摇晃愈发剧烈,粘液们在城墙上攒动,想要稳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越是如此,摇晃便越是剧烈。
  倾颓,只在一瞬。
  爬满了粘液的城墙向下翻倒,携着无可阻挡、不可脱逃的力量,狠狠地砸向水面!
  比先前任何时刻都要庞然的水花在黑烟中炸响,紧接着便有更多的黑烟升起,是那些贴在城墙上的粘液被掼下,纷纷落水。
  水花迸起,哗啦啦如同暴雨般落下,点在城墙上,覆盖了整块倒塌的城墙,使得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粘液也在幸存的下一秒迎接死亡。
  黑烟四处逸散,气味被传得很远,黑与灰与紫的笼罩之下,只有死亡格外澎湃。
  城墙倒塌了,但它并未就此沉没,而是如同一块泡沫、一艘小舟,静谧地漂浮在水面上。
  城墙上的绿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斑点的黑灰。它们附着在城墙上,令其上的纹路与斑驳越发清晰,仿佛是在诉说着过去的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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