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若是一年前的白惜时大概绝对想不到,自己也能有与朝臣和睦相处的一天。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后续一连几日,朝堂之上均无大事发生,眼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直到七日后,两封长达数页的奏章被直接送往天子案前,天子看完,许久都没有说话,继而,看了白惜时一眼。
  只那一眼,白惜时便知道这封意料之中的弹劾之信终究是来了,并且没有通过内阁、司礼监,直接由西厂向皇帝回禀亲呈,甚至没有避讳白惜时就在当场。
  不过当真正看到折子上的内容,白惜时即便早有防备,一颗心依旧骤然一沉。
  他知道弹劾会来,但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自己的,而是弹劾首辅李裕和锦衣卫指挥使滕烈的折子。
  尤其是滕烈的一书中,前头一看就是些子虚乌有的编排杜撰,并不可信,而真正直击要害,且能让天子面露不悦冷眼扫视白惜时的,是最后一行中的四个字——“厂卫联合。”
  东厂与锦衣卫亲密无间,犯了皇帝之大忌。
  白惜时直至此刻也终于明白,那日周子良让赵岳去送笔墨的目的,他是算准了滕烈彼时会经过宫门,也算准了滕烈对赵岳的回护,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设计,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看清锦衣卫指挥使与白惜时的交情匪浅。
  否则,滕烈一个素来冷情冷性,与叛党之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为何会对內宦赵岳照拂有加?
  这封折子,虽看似弹劾滕烈,但“厂卫联合”的矛头同样也指向了白惜时。
  不过如此精妙之局……白惜时冷眼看着折子上的每一个字,倒实在不像是出自贵妃手笔,而更像是有人刻意将此事透露给贵妃和西厂,想要挑起自己与贵妃争斗,继而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也是就说,即使没有传奉官一事,这背后之人也定会另起祸端,让贵妃与自己的矛盾升级,从而借刀杀人。
  原来那日在后宫察觉贵妃被陷害的同时,自己也早就落入了他人设计,白惜时在心中自嘲之余,此刻也更加清醒的认识到,她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贵妃,而此人仍藏在暗处连一个头都没露,但秉笔周子良,必定是此人的爪牙。
  于短暂的时间内简单缕清思绪脉络,再于折子中抬起头时,天子正观察着白惜时看完奏章后的表情。
  “朕竟不知,你与滕烈如此交好。”
  静静审视了白惜时半晌,天子开口,突然对白惜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面色如常,白惜时阖上奏折,恭敬送回皇帝的案桌之上,“不过奉命共事过几回,算得上熟悉,却并未到交好的地步。”
  “是吗?”天子听完未置可否,停了片刻,转而又问了白惜时一句,“你觉得滕烈此人如何?”
  白惜时略一思考,淡定回禀,“尚可。虽偶尔行事未能十分配合东厂,但应当是个正直之人。”
  她说的是对滕烈的最初印象,这个时候不可过于撇清关系,亦不可过于维护,每一个字均需谨慎斟酌。稍有差池,便很可能在皇帝心目中坐实了“厂卫联合”之嫌。
  这一次白惜时回答过后皇帝没有再问,而是拿起那折子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视线在最后四个字上定格了须臾,继而眉峰一蹙,沉声开口。
  “宣滕烈进宫面圣。”
  说罢又一侧头,“惜时便也无须出殿了,一起陪朕等着罢。”
  第71章
  天子不让白惜时出勤政殿,含意不言而喻,他是不欲让白惜时与滕烈有事先商量串供的机会。
  白惜时自然明白这一点,听完天子一席话后一切行事如常,期间还为天子沏了盏新茶,仿佛“厂卫联合”只是无稽之谈,但只有她心里知道,自己绝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滕烈会如何应对?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小太监一声奸细的通报,勤政殿外逆光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男子身着飞鱼服,面容肃穆、脊背笔直,随着殿门的开合,寒风随男子一同涌入,紧接着一股独有的冷冽气息便扑面而来。
  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气势。
  滕烈站定,行礼,发现白惜时同在殿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目光在白惜时与滕烈之间一扫而过,皇帝没有去唤白惜时,而是召来一旁的随侍太监,命他将折子给堂内的男子递了过去。
  “看一看,有什么要说的。”
  此刻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殿内的沉闷压抑,滕烈不动声色,接过折子,翻开。
  一目十行看完前面的内容,待到最后一页,视线于“厂卫联合”四个字上划过,滕烈没有多做停留,漠然合上折子,给小太监还了回去。
  滕烈:“皆是无中生有之言,臣无话可说。”
  皇帝:“东厂与锦衣卫近来办的几件案子朕皆十分满意,如今想来确实配合默契,你是个难驯服之人,倒没想到与惜时颇为合得来。”
  白惜时听到这句话,整个后背都下意识紧绷起来,于天子身后望向着滕烈。
  如何破局?
  其实到现在连白惜时自己都没有眉目。
  也是直到此刻,滕烈才抬首正式看了白惜时第一眼,那一眼冷肃无波,这么多双眼睛望着,他不可能显露多余的表情,但白惜时却似乎还是从这一眼中看出男子已经做好好的决断。
  心底莫名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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