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六六跑过白线,才有人报道“第十圈”。
  “你自己选的,”薛慎扫一眼六六摇摇欲坠的身形,“偷盗军马当革除军籍,罚一百军棍,不想革除军籍用惩罚替代,这负重跑一百圈完了,自取领一百军棍。有心思偷马者,下场同等。”
  营里发丝斑白的军医叹了口气,随时准备去救人,六六本就不如常人健壮,跑完就够去半条命。
  别提还要再打一百军棍。
  午休时分到了,解散的军号响起。
  士兵们各自低声议论着散去,还有同六六交好的人,陪他跑在旁边:“我都说了,六儿,听老哥一句劝,这兵不当了,好歹还留着命啊!”
  “我……不要。”六六话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跑得浑身被汗水湿透,他偷盗军马卖的钱,是为了替他爹还赌债,赌债还上了才保住爹一双手。
  可这军籍,他就是把肺跑炸了,也要保住。
  六六负重跑的速度已很明显缓慢下来。
  俞知光在校场遮阴处看,见薛慎从高台下来,她迎上去,还没开口就被薛慎堵了话。
  “想替他求情就别说话。”
  薛慎摘下军帽,大步回到主营帐内。
  俞知光跟进去,男人顷刻间回头,逼到她跟前:“你是不是早认出来,六六偷马。”
  俞之光点头。
  “怎么不告诉我?”
  “我想等他去自首,看处罚会不会轻些。”
  “太晚了,我还没派人去西市调查,他自己就留下行迹,恰巧被出去采买的伙头兵看见,已举报到军马署去领赏钱了。”
  “那他等下,还要受军棍吗?”
  “该罚的不罚,底下就乱套了。”
  薛慎的理由让她无法辩驳,可军医说六六跑完再受军棍就没命了。她揪着骑装的流苏,认真想了想:“不是可以用钱抵消惩罚吗?我借钱给他。”
  薛慎手指一敲她额头,用了力,疼得她哎呀了一声,“菩萨转世的吗?心这么软,午休了。”
  薛慎不同她讲,军营生活安排紧凑,每个时辰都有每个的用处,昨日教她骑马是特地抽出来的。
  男人长腿一伸,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穿得还是早上那身不知去哪儿弄得风尘仆仆的黑色短打。
  俞知光睡不着,一想到六六在校场跑就叹气,还不如她昨夜知道军马被盗,立刻就叫他去自首。
  她掀开挡帘,独自出了营帐。
  下午有体能训练,营里士兵吃过饭,绝大多数都同薛慎一样在抓紧时间休息。俞知光来到校场,监督六六跑圈的人和六六还在,陈镜也抱手在看。
  “中郎将,六六还剩下多少圈啊?”
  “这才哪到哪儿,远着呢。”
  陈镜神情闲适,并不担心六六能不能跑完。他朝六六招手,“六儿,你跑过来。”
  六六一抹脸上的汗,朝着二人跑过来。
  “背过去身去,原地跑。对,就这样。”
  陈镜示意俞知光看六六背后的沙袋,沙袋很大一只,被一根粗麻绳捆绑在六六瘦削的肩背上,“大娘子摸摸这个沙袋。”
  俞知光伸手去摸,不是厚实密集的砂砾。
  她手掌按下去,沙袋随之下陷,是棉花。
  “何时换的?”
  “午休就换了,人少,人多还是不行,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区别。”
  俞知光看着最宽大舒畅的中军营帐,“薛慎他,他知道你们偷偷换掉吗?”
  “哈,”陈镜笑了一声,“大娘子以为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那一百军棍……”
  “不同人有不同人打法,死不了。”陈镜轻踹一脚,让六六继续跑,“你小子敢偷马,罚跑还是免不了,给我认认真真跑完。”
  六六喘着粗气,清秀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眼里闪烁着愧疚,应了一声,转头跑了。
  主账的行军榻上,薛慎睡得正熟。
  他身侧忽而下陷,俞知光穿着骑装,和衣躺在他身侧。他撩起眼皮:“又不担心六六了?”
  小娘子嘿嘿笑了一声:“薛慎,你洗脸没?”
  “没,”薛慎故意,“还不能睡了?”
  小娘子皱眉想了一会儿,“没洗也可以吧。”她手肘撑起,在他脸侧留下一个香香的濡湿唇印。
  薛慎眯起眼,对了,他不能亲,但她可以。
  申时马场清空,正经用途的军职少了。
  俞知光骑着昨日那匹红枣马,撒欢儿跑在马场上,薛慎不知何时结束了体能训练,换了一身干爽常服,骑着追电赶上她:“想不想骑追电?”
  “我自己骑吗?”
  “你载我。”
  “那也要!”
  俞知光眼睛一亮,当即把温顺的红枣马牵到树下,翻身上了追电,薛慎坐在她身后。
  操控追电的缰绳握在她手上。
  薛慎道:“往缓坡去,进场平地有人。”
  俞知光踩着马镫,轻夹马腹,追电跑了起来。
  她回头,看到进场处有一位同样着艳色骑装的女郎进来,身侧跟着三个侍从模样的人,一个给她牵马,两个骑马跟随护行。
  女郎骑装用了水亮的宫绸做,在夕阳下焕发着莹润光彩,比俞知光身上这套更精致漂亮。
  她远见了追电上载着的双人,当即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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