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痛什么痛,狱医都说他伤在后背,没有大碍。
陈俊英还说,往日这样的伤,两日就好了。
俞知光从他腿上跳下来,往后撤了一步,听见薛慎缓了声:“知光……”
“不准知光!”
俞知光漂亮的绣花裙摆一转,环佩叮咚又响起,随着她消失在医室通往大理寺外的过道上。
薛慎看着乌皮靴尖新添的一道鞋印,叹了口气,自己摸到后背的纱布布头,娴熟地绑了个结。
距离宫宴过去,已有几日。
许是男人自知不受她待见,这几日,都宿在了军营里。俞知光穿着白绒裘衣,左手握着白瓷瓶,右手捏一根干净的狼毫笔,踩在绣墩上,整个人把上半身探进了小花园的腊梅枝前。
晌午下了一阵小雪。
雪花微弱,持续个把时辰就停了,似是寒冬的尾声。俞知光睡醒见了,便赶来搜集。
碎雪封存起来,融后水里会有一股梅香,芬芳清雅,拿来酿酒或者泡茶都很好。
元宝在她身后,随时提防她掉下来,“小姐仔细着,这活儿让我来就好了呀,又费神又冷的。”
“我爹生辰快到了,这是给他酿酒用的,从头到尾都要亲自的。”俞知光手往腊梅枝深处去探,够不着,又踮了踮脚,把整个身子往前倾。
元宝咳了好几声。
俞知光没回头:“你是不是冻着风寒了?你换陈嬷嬷来陪我,别站这儿吹风了。”她清理完面前的这棵腊梅,晃荡瓷瓶,才满了小半瓶,还得再去搜集左边那棵,重心收回,本来平稳的绣墩一晃。
俞知光手臂在虚空抓了下,“元宝!”
一只带着老茧,筋骨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她,她吓了一下,以为摸到了哪个小厮,急回头一看,却是薛慎,披着金吾卫的薄斗篷,刚散值的模样。
薛慎一手扶她,另一手去揽她腰,一下将她抱下来,又托到左边那棵积雪多的腊梅下。
俞知光霎时顾不上苦不苦肉计,把她抱到这么高要用到全身筋骨肌肉,伤口容易结痂又崩开,她推了一下那人钢筋铁骨似的肩膀:“放我下来。”
薛慎不动:“这样更快。”
俞知光坚持:“不行,我要绣墩。”
薛慎伸腿勾来绣墩,将她安安稳稳放好上去,又耐心陪了她两炷香时间,俞知光才积满白瓷瓶。
小娘子提裙从凳上下来,下来时慢吞吞,故意不去扶他递过来的手。
薛慎不着痕迹地皱眉,三天了,还没气消。
夜里到了寝室,拔步床枕头分了两个枕头,锦被分了两条锦被,端得是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俞知光洗完了率先钻进去,把自己卷成一条被子卷,只给他留个后脑勺,连柔顺乌亮的发丝都齐齐整整拢进去,不给他有丝毫可乘之机。
薛慎盯着那条被卷,伸出手指戳了戳。
俞知光不为所动。
他又戳了戳,俞知光慢慢滚动,离墙更近了。
军营里那些娶了妻的汉子,平时聊天扯淡说到惹媳妇生气,都是怎么做的?他素来少参与闲谈,此刻把脑袋想破了,都没想到一条应对之策。
哄俞知光没进展,大理寺那边一天一个消息。
本该被送去大理寺狱的重伤舞姬,经过太医诊治,却先后都没有保住性命,隔一日,就死一人。
牢狱里只剩下六个伴舞娘子。
“陛下,臣等已仔细审问过六名舞姬,各人均坚持自己是按着崔七娘要求的舞步排练的,并没有自行变换位置,或出错。各人家中情况已查验,并无收受大笔钱财,或受人要挟的异常之处。”
大理寺卿递去奏折,内侍转呈到御案上。
皇帝扫了一眼论断,有机会接触纱帘的那几个舞姬,已死无对证了。他提起朱砂笔,落笔前仍是问:“在大理寺狱附近行凶的人,抓到了吗?”
大理寺卿声音低下去:“已在尽力缉捕了。”
朱砂笔批下,此事揭过。
夜宴上闹得人心惶惶的金铃舞,查探了快十日,雷声大雨点小,结案依然以“巧合”论断。
堆在少年天子御案的折子越来越多。
有人为崔家喊冤辩解,有人催促他早早地册立皇后,有人提醒今年祭祀需得提上日程。各怀目的里,凤位最终尘埃落定,册书不日就送去卢家。
薛慎这日从南营回府,霞光璀璨。
他先绕道去买一包嘉庆楼的玫瑰酥。是大舅兄俞明熙支的招儿——“笙笙爱吃的,就是很难排队。”果真很难,队伍从嘉庆楼一直延伸到街尾。
薛慎抱臂,等在队伍最末,一打扮斯文的男子走来,压低声音道:“薛将军,我家主人有事相求,邀你到前面茶舍的天字号雅间一叙。”
他打量一眼那男子形貌,没认出来,今日身上不着金吾卫服,是寻常短打,对方指名道姓认出了他,不是普通人家,“可不巧,我正忙着排队。”
“薛将军愿意前往,嘉庆楼点心即刻送到府上。”男子郑重承诺,“玫瑰酥、杏乳酥都有。”
一刻钟后的茶馆雅间。
薛慎见到了这不愿露面的主人,正是朝臣天天挂在嘴边,日后还要尊称皇后的卢若音。
卢若音见了他有些紧张,到底维持着世家之女的镇定,朝他一礼:“若音自知冒犯,不该私下里请求薛将军帮这个忙,可实在无法。还请薛将军安排,让我与陛下见上一面,条件薛将军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