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个中幽微,这才到皇都两年的俞家女郎不知懂不懂。
  卢若音看那玲珑身影亦步亦趋跟着郑嬷嬷走了,等再穿越御花园,临近宴饮地,肃容巡逻的守卫更多了。
  眼前是个拐角,再往前就是直通宴会的宫道。
  “我帕子好似掉了。”卢若音顿步,广袖在腰间粉色丝绦上拂过,“你们先走几步,我随后就来。”
  她裙裾飘飘,当即撇下女郎们,身影闪入拐角一侧。
  拐角那边,巡逻经过的金吾卫被拦下。
  卢若音只留一句话:“告诉你们薛将军,太后邀请俞娘子到雅苑叙话,夜宴即便她晚到了,也不必担心。”
  卢若音的话,有弦外之音。
  只是待属下来报,距离俞知光被邀请已有一段时间,薛慎再去找人,雅苑已空,俞知光的席位上同样无人。
  太后明面邀请,俞知光断然不会在雅苑中出事。
  只能是雅苑出来往夜宴的路上,薛慎沿着可能的道路快步急走,不见俞知光踪影,却在地上察觉一道湿漉漉的鞋印,鞋印小巧,底下带着花纹,一直延伸往凉亭后。
  他在凉亭后的树丛里找到了俞知光。
  女郎缩成一团,躲在树影后,正百无聊赖地拨弄披风装饰的边穗,他手中风灯的光渲染开,将她发丝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为宴会而精心装扮的钗环熠熠生辉。
  俞知光比他还惊讶:“薛慎,你怎么在这里?”
  薛慎拉起她,从头打量至脚,等看到她一边湿漉漉的裙裾和绣花鞋,声音沉下去,“谁干的?”
  他蓦地拉下脸,俞知光吓了一跳,想起刚嫁给他那会儿对他发怵的时候,“没谁……是不小心的。”
  薛慎显然不信。
  俞知光同他解释:“太后请我到雅苑讲话,说了会儿家常,等再赴宴,小黄门说来不及,要带我抄近道。我们走了莲池栈道,迎面过来一个小宫女跑得急……”
  有栈道的莲池,薛慎知道。
  冬季只有枯叶,水浑浊却不深,人错脚踏进去,至多淹没到脚踝,就是俞知光这样的情形。
  “她撞你了?”
  “说不好谁撞谁,栈道挺窄的,我就一脚踏下去了。小宫女吓坏了,叫我先躲在这里,她给我拿干净鞋袜。”
  “你在此处等多久了?”
  “快两刻钟。”
  俞知光跺跺脚,脚底都站得发麻了才蹲下去的。
  薛慎咧嘴扯出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
  俞知光不解:“怎么了?”
  薛慎不解释,食指拇指曲起,打了一声呼哨,没多久就有佩刀金吾卫小跑着靠近了树丛。
  “头儿。”
  “清出一条往熹微殿的道来,偏房里备炭火。”
  又有一刻钟。
  薛慎带她到最近的熹微殿,一路经过的金吾卫不是转开视线,就是背过身去,直到她与薛慎到了偏殿房间。
  “薛慎,这里能用吗?”
  “熹微殿前几年起过火,钦天监说此殿不吉,修缮后还是一直空置。”薛慎拉过炭盆,将她摁到旁边鼓凳上,脱了弄湿那只脚的鞋袜,架到一旁烤。
  男人脸依旧黑沉,不苟言笑时,严肃得吓人,偏偏在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地,给她活络冻僵了的腿脚气血。
  通完穴位,将她赤足直接塞到自己衣袍的右衽里。
  俞知光一愣。
  偏殿安静,只有炭盆燃烧的细微爆裂。她细细端详他风雨欲来的表情,再回想前情:“太后是不喜欢我吗?”
  薛慎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俞知光一回生二回熟,轻蹬上那暖热的腰腹。
  “那条栈道,并非通往夜宴的捷径。”
  “那小宫女叫我等在树后,也是骗我的吗?”
  她声音低了些,缩着的手从袖子里伸出,将百褶如意月裙的裙裾散了散,好烘得快些。
  小娘子圆润的眼眸半敛着,薛慎看不出哀怒,但想到昨日她说的话——“坏蛋骗我就算了,身边亲近的人可不能骗我。”他确实不能,也不应该骗她。
  太后喜不喜欢她,与她何干呢。
  她自有俞家人千娇百宠,将她养成明澈无垢的模样。是他将她牵扯进这桩无端的是非,就像冬日里踏湿的鞋,不致命但哪哪都叫人不舒服。
  “他们骗你,你可以怪我。”
  “怪你什么呀?”
  薛慎身后传来敲门声:“头儿,我同若岚姑姑借了新的鞋袜,宴会那头出了点变故,应要提前散场了。”
  “拿进来。”薛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俞知光整理完毕,同薛慎赶上了宴会尾声。
  歌舞毕,鼓乐停,宴会场气氛沉凝,她在女眷这一圈安安静静地落座,才看清楚跪在殿中锦毯上的崔家七娘子竟不是在跪谢赏赐,而是瑟瑟发抖地告罪。
  之前来时同她讲话的卢若音亦脸色煞白地看向御座。
  第33章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崔七娘跪着, 身穿一袭婀娜的茶花红对襟舞裙,水袖缀金铃,袖口如花瓣嫣红, 色泽与裙裳不一样, 像沾了颜彩, 有几分染到了地面锦毯上。
  她身后是一副素白底的纱帘, 上头绘几朵花,是她在舞蹈时甩出水袖,利用衣袖飘扬而作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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