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姜殊意比她更坦然,“人是这样的,越是缺少,越耿耿于怀想得到。我娘想让我别痴心妄想,我偏不。”
  两人对视,静了一会儿,
  主屋小窗后是窄道,窄道后是一堵高而薄的墙。青壮男子说话声、金属器物碰撞声、跳跃落地的脚步声,在这静默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姜殊意心头一跳:“糟了,这院子再隔两堵墙是后门,你夫君不会恰好巡查经过,把我俩的话都听了去?”
  俞知光不急:“他不会告诉桑夫人你还想逃婚的。”
  “我不是说这个!”姜殊意手伸出栅栏,一敲她脑壳。
  两人细声说起话,没多久,姜府婢女找过来,“薛将军说巡查完了,问大娘子还要叙话多久?”
  “我这就来。”俞知光看看日头,不知不觉都快到酉时了,她同殊意再抓紧告别,快步走到前院。
  月洞门下,薛慎颀长身影伫立,手里捏一只黄麻纸折的纸燕子在等她。俞知光特地仔细看了他的神情,与往常无异,两人一同进了马车里,薛慎吩咐回将军府。
  “你忙完了吗?不回卫所了?”
  “想起点事,回府里查阅。”
  俞知光认真看他,脸蛋被薛慎伸手揉了一把,殊意的提醒,果真是多想了吧。她放下心来,回府按往常习惯,先奔汤泉间沐浴,让冬日里的手足暖和过来。
  寝屋里,日常打扫的人被薛慎屏退。
  男人视线落到床头码放的话本子上,盯着封皮子好一会儿,拿起其中一本。他并不看情节,只找关键字眼,翻一本丢下,再翻一本再丢下,话本子凌乱散在鸳鸯被上。
  《折柳记》,主人翁是家境清贫高中状元的俊书生。
  《簪花词》,文质彬彬学识渊博,如谪仙般的皇子。
  《风雪花月鉴》,士族子弟家道中落,被迫从军,与女将军生出一段情后,变为弃、武、从、文的儒雅纯臣。
  姜三娘子说得没错,俞知光果真、不喜欢、武将。
  第27章
  俞知光与薛慎离去后没多久, 婢女给姜殊意送来饭菜和热水。门锁开启,门外守着三个健壮的仆妇,眼神警惕, 再随时提防她溜走。
  姜殊意坐在小窗边, 嗤笑一声, 没动。
  婢女搁下托盘, 收拾完西侧净房,飞快地走了。
  日暮西沉,屋里更暗了几分, 姜殊意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在安静之中, 听见一颗石子砸到窗户栅栏的动静。她扔下木箸跑过去,“焉如!怎么才来!”
  “在你四妹妹那里耽搁了。”
  “我要的东西呢,给我带来了吗?”
  被她唤作焉如的清瘦女子将一团灰色的细布包裹叠得扁平,透过栅栏缝隙, 塞到窗户里。
  姜殊意迫不及待打开。
  昏暗逼仄的屋子里, 顿时有了一抹璀璨生辉的喜色。
  细布包裹里是一条绣好的盖头, 龙凤呈祥绣纹精细, 金丝银线溢彩流光,盖头四周还勾上了一圈米粒珍珠坠。
  焉如探究地盯着她,“当真想好了要这么做。”
  姜殊意点头:“不然,真等母亲把我关成个废人?”
  “门外天地不如你想象中好过,我先接应你一段日子。”
  “行了,你不说有一大家子要养,能挣几个钱啊。”
  “反正, 比姜三娘子想得要多。”
  “我会带走能带走的财帛,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姜殊意攥紧了手中的绸布,“这刺绣费了不少心思吧。”
  “一天就绣好了。”
  焉如说一天就绣好,那就是一日。
  焉如是姜殊意见过手最巧最利索的绣娘,不止精通各种绣样图案,连打络子的巧思也是一绝,皇都高门大户近来都争先抢后请她入府,教授未出阁的姑娘女红针线。
  要不是那日焉如在府里迷路,也不会机缘巧合发现野草蔓生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她。更不会从小窗户窥探到姜殊意企图用剪子划自己的手腕。
  “小娘子,你看,我手上这根绳结,可绷直,可弯曲,你可以随意把它折成各种形状。”
  焉如将她唤到窗台,音色清冷,手不似寻常女郎的柔夷细嫩,五指瘦长但指节分明,以叫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线打结,“这是比翼双飞结,年年有余结,攒心梅花结。”
  “变则通,通则千变万化,天高海阔任鸟飞,不变,”那双手将彩线拆解,复原疲软的细线,“它只是一根线。”
  “你想多了,我才没那么笨去自戕。”姜殊意大笑,当着她的面,搓走手腕上,她试着用胭脂伪造的伤口。
  焉如一怔,跟着笑起来。自那日起,每次入姜府教授小姐们女红,她都会想方设法“迷路”多一会儿。
  翌日,婢女再来送朝食。
  姜殊意拿出早准备好的盖头:“送去给我母亲看,说我想明白了,认了,愿意嫁到晋国公府上去。”
  婢女诧异,忙不迭带着它跑出了院子。
  姜府与温府的婚期最终定下。
  祭祖请期这日,恰是腊月的最后一日。
  这日皇都有不少事情发生,最备受瞩目的,要数听涛楼的官卖会,赶上除夕岁末,官府要把过去积压的和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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