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人回来了,不止一人,快去看看!”
  前头骚动起来,俞知光望见一群人马在夜色中疾行,每匹马上都似乎驮了不止一人。各家急忙迎过去,不禁面露喜色,真的是卫镶与几名薛慎府里的护卫。孩子们都被抱在怀里,脸上身上满是泥污,见了家人哇哇大哭。
  监门卫陈家和李家的二郎三郎。
  羽林军校尉孙家的柔姐儿。
  姚冰夏看一个个哭着被抱下来的孩童,死死抓住卫镶手臂,“蓉儿呢?怎么没有蓉儿?”
  卫镶衣衫湿透,面带不忍:“匪徒看我们追得紧,每隔一段路,就丢一个孩子下车。将军命先把受伤孩童送回医治,免得耽误时机。夫人的孩子和老夫人……”
  “他们都还在绑匪手里,将军还在追捕。”
  “蓉儿,蓉儿……”
  姚冰夏听不进去卫镶最后的那一句,口中只喃喃蓉儿的名字,有点迷茫地攀住俞知光的手臂:“只有蓉儿她没回来,被劫走三个孩子都得救,只有蓉儿……”
  “俞娘子,薛将军他是不是记恨我?”
  “记恨我之前在大比武买通千牛卫的人同他作对,还有我在宫宴上讽刺他,他有事冲我来,为何要舍下蓉儿,蓉儿昨日才喊我第一声娘,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孩儿……”
  姚冰夏哽咽,已然失了理智,钻入牛角尖。
  俞知光打断她:“薛慎不会这么做的,姚夫人。”
  姚冰夏咧出苦笑,凄然看向她,“俞娘子如何断定?我记得他是中秋娶亲的,你们才认识几个月?”
  “我观郎君待人接物,绝非大奸大恶之辈。”
  “俞娘子父亲是御史大夫,参知政事,直达天听,他当然待你如珠如宝。我姐夫任户部侍郎时,曾极力反对他掌戍卫宫禁之权,一朝失势,他便借抄家公报私仇。”
  “姚夫人为何要说他是……公报私仇?”
  “历来罪臣查抄家财,妇孺发卖,并不会伤及性命。薛慎领兵闯入罗府,偏说罗府阖府拼死抵抗,不肯交出罪证,唯有兵戈相见才伏法。可我姐夫当时已入金吾卫狱,我姐姐一介女流,怎有胆量领着阖府抵抗?”
  俞知光静了静,攥着裙边,认真想了一会儿:
  “户部侍郎一家与薛慎的旧事,我不知内情,但我能保证,他会尽最大努力将蓉儿和老夫人救出,哪怕……”
  哪怕他真的心里记恨你。
  安化门下再一队人马奔来,是两路无功而返的右威卫士兵,领队翻身下马至姚冰夏身前告罪:“夫人,我们还没有找到劫匪影踪,但司马将军还在最后一路追寻。”
  姚冰夏勉强扶着马舆,立住身形。
  一刻钟后,薛慎的人马返回。
  每个人身上脸上都带了或多或少的血迹,手里提着绑匪的头颅,唯独马背上,不见老夫人与蓉儿的踪迹。
  薛慎并未下马,视线梭巡一圈,锁定兵部尚书家留守的青年小辈,“老夫人受了惊吓不能在颠簸,已安置在城外十里亭的驿站,你们带上郎中,自去接应。”
  青年小辈行了个大礼,连忙转身去吩咐人手。
  姚冰夏面色苍白,几乎已死了心。
  俞知光扶着她,向薛慎的方向去。薛慎未下马,先是看了一眼她,才去看姚冰夏,“马车翻了,应是磕碰时撞到脑袋,昏了过去,手脚骨头都没事。”
  他慢慢掀开了沾满雨水和泥污血迹的蓑衣。
  宽大蓑衣下,露出了女童一张白净的蛋,半边发髻还挂着枚鲤鱼刚玉。姚冰夏如坠冰窖的身子,再顷刻间活了过来,颤抖着手从他双臂间接过了蓉儿,触到她还温热的身体和尚算干燥的衣裳,“蓉儿……蓉儿回来了。”
  右威卫将军府的人围拢过来,大夫上前检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接应,把小姑娘送回府中妥善照料。
  薛慎控马退至远处,追电旁跟了个碎步跑的小娘子。
  追电马步放缓,停下来。
  俞知光仰头定定地看他,抽出绣帕举着给他,“擦擦脸上吧,乱七八糟的。”她就知道,薛慎会去救人。
  姚冰夏问她如何断定。
  她不用断定。
  她看过将军府账簿的一笔笔糊涂账。
  她听卫镶在闲暇时讲过,被威胁当细作的泥瓦匠虽被判流放,但金吾卫帮他找到了被敌国探子藏起来的家人。
  她还摸过薛慎背上的疤。
  薛慎没接帕子,潦草地用衣袖抹了把脸。
  俞知光细看:“你还是马车里来吧。”
  薛慎被她催促着,翻身下马,蓑衣解了挂在马鞍上。他登上马车才一坐稳,怀里扑进了女郎玲珑温软的身条,俞知光衣裳上微甜的花果熏香弥漫到鼻尖。
  第22章
  薛慎愣怔。
  俞知光抬起臻首, 眼眸闪烁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眼尾弯起:“将军凯旋而归又擒匪首,值得庆贺。”
  薛慎笑, 手臂在她背上松松拢着, 没使多大劲, 听见俞知光倒抽冷气, 她皱起眉头,“嘶”了一声。
  “怎么?”
  “没、没事。”
  俞知光眨眨眼,松开搂住他的手, 坐到了一边,嘱咐外室驱车的卫镶:“快些回府吧, 都折腾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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