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何况光渡是有备而来。
  这次捕猎的人,成了他。
  他离得太近,速度又太快。
  即使那人听声辨位,也最怕这种来不及反应的近距离袭击。
  但那位袭击者,再次展现了自己极强的近身搏杀能力。
  绝地反击。
  那人听到风声太近,既然已经避不开,就测过身体,保护相对脆弱的头颈要害。
  是以光渡只掼到了他的肩膀。
  突袭失败了。
  即使肩膀分筋错骨,也不是要害。
  应当是很痛的。
  光渡听见那袭击者“嘶”了一声。
  那道气声很轻。
  但光渡却猛然停下了动作。
  ……生死相搏之时,怎容片刻分神?
  这转瞬即逝的、真正的破绽,成为了袭击者反杀的绝佳机会。
  对手抓住了这个机会。
  下一刻,光渡后腰再次遭到重击,这一击将他狠狠掼向地面。
  光渡摔在地面。
  当那人从正面压制下来,光渡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反抗的机会。
  他的双手腕骨被一双烙铁似的大手紧紧钳住,强行伸直,按在地上。
  如果强行挣扎,光渡毫不怀疑,他双手手腕骨会被当场掰碎。
  一只膝盖顶在光渡后腰上,重力压了下来。
  光渡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们挨得很近,光渡被死死按在地上,腰窝还抵着一只膝盖,承受着袭击者大半的身体重量。
  而此人的另一只手,压住了光渡的咽喉,给予持续的压力。
  光渡呼吸受阻,艰难发出声音:“放……放开!我……”
  这显然不是对方想听到的话。
  下一刻,光渡背上的身体压了下来,而钳制在光渡喉咙上的手,传来足以毙命的压迫力。
  相依无间的姿势,却带来足以致死的压制。
  这样下去,这只手很快就会碾断光渡的气管和脖颈,让他窒息而亡。
  没有对话。
  没有交谈的意愿。
  只有沉默的执行。
  这是面对敌人的态度,果断干脆,不存怜悯。
  光渡在头脑发昏的窒息中,甚至还分神想了一下。
  ……做得不错。
  无论是杀掉他,还是想留个活口问问再杀,这一次致死的体验,都可以用作威慑,让光渡明白——他的生死已经全然落入他人手中。
  想活下来,只能好好展现自己的利用价值,或是祈求压制者的怜悯。
  肺部好似被挤压,需要吸入空气的压力愈发焦灼。
  光渡笑着从喉咙里挤出字句:“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么……李……元阙? ”
  他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却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身上那人被叫破身份,竟真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量。
  一口气重新灌入口鼻,光渡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他急促地吸入空气,窒息让他眩晕,又或者不只是窒息的刺激,而是这近在咫尺的人,那过于滚烫的骨血。
  李元阙。
  那个被皇帝深深忌惮的堂弟,执掌精锐西风军及六大监军司的王爷,原本应该守在前线羊狼砦的前线大帅……此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中兴府的皇宫中。
  偌大宫中,侍卫无数。
  李元阙出入皇宫如同自家后花园,若是让皇帝知道他的这位堂弟能在自家后院里如此潇洒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怕不是要气到笑都笑不出来。
  黑暗中,李元阙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元阙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能听出原本音色。
  这几个字在他的胸腔震荡,通过他们完全压制姿态的躯体接触,一路以骨骼血肉为媒介,传进光渡的耳中。
  在某个瞬间,光渡感受到他吐出的气息,都夹杂着滚烫的血气。
  光渡几乎没有听清李元阙的问题。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变得陌生了。
  不再熟悉,不再与过往的认知相符。
  少年时期的清润和纯净不在了,这些年饱尝过背叛和磋磨,在黄沙上生死与伴的经年,即使是李元阙,也不得不发生改变。
  明明前一瞬还在濒死之境,可光渡此刻却感到无比的喜悦。
  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李元阙。
  可循例分析的轨迹全部失效,他需要建立新的认识——这是一个难以预测的,不那么容易看到未来和结果的,格外有趣的李元阙。
  这里尘埃飞扬,光渡压着窒息后又受到刺激的咳嗽,听上去很不舒服。
  黑暗中,李元阙看不到光渡唇角的笑容,只听得到他受伤后的声音暗哑。
  光渡费力说:“……春华殿,是你母妃旧时的宫殿,这处偏殿,是你童年居所,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自然……”
  “不。”李元阙打断了他的话,“我很确定,你刚刚认出我,只是因为我泄露的一声气音。”
  他平静,却十分笃定。
  光渡的呼吸声,都因为这句话有了片刻停止。
  鼓噪的安静,喧嚣的心跳,谎言与真实碰撞。
  他们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纠缠,这场短暂的交谈,发生在不曾想象的时间与方位。
  “为什么我连句话都没说,你就能认出我是谁?”
  李元阙声音听上去始终不急不躁,甚至是耐心友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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