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陈津北走一次,他就不止一次问这个问题。
陈津北还是那个回答:“月底。”
周许倒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将脚往上搭到沙发靠背上,他很不讲道理:“你姑姑结婚,为什么要你去帮忙?”
陈津北的声音像是终于清醒些,字与句落得更利落:“因为爸妈走不开,因为她是我姑姑。”
两个人隔着白日与黑夜,又打了通漫长的、没什么重要内容的电话。
电话的最后,周许像是良心发现:“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吧。”他又心虚又霸道地补完后半句话:“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还好。”陈津北说:“时差还没调过来。”
陈津北或是在安抚他,但周许就信了,甚至顺着陈津北的话:“你在那边都睡不好,你快回来呗。”
他话落,恍似听得陈津北一点笑,低低的,像是道无法捕捉的气音。
是他几次三番不分白天黑夜扰得人睡不着,他却全将罪责怪到时差上,陈津北的笑音轻淡,没等周许问出声,他那边已经说了下句话。
陈津北说:“我知道了。”
夏日的天气实在多变,绵密雨柱打到周许的侧脸和撑窗的胳膊上,他被凉意从回忆中唤醒,听见雨水噼啪砸在车前窗户上。
前方张助理替他关了车窗,嘱咐他别着凉生病。
周许接过他递来的白色毛巾,漫不经心擦着自己的胳膊和头发,路灯与车灯在雨水里显得模糊不能辨,周许望了眼前路,又是催促:“还得多久?”
张助理看了眼表:“快了,十分钟。”
雨越下越大,泼洒似地倒在车窗上,周许偏头靠在自己胳膊上,漫无目的地看被雨水扭曲的夜景。
手腕上的表盘硌到他额头,周许松手望了眼。
打从三年前陈津北给他买了这块表,他就没卸下过,陈津北用自己的荣誉换取了给他的奖励。
陈津北太好了,所以周许更不明白他这次这样生气的原因。
三天没个联系,陈津北三天没给他个音信,周许所有的叛逆和硬气全消失了,他心里只剩下后悔。
他后悔自己跟陈津北赌气了。
在两个红绿灯前多耽误了两分钟,及至suv路过住宅楼下,周许就叫了停。
他等不及车再绕圈拐去地下停车场,冒着雨,没顾张助理在后头叫他给他撑伞,他就穿过雨势跑进了大楼。
周许停脚在一楼电梯口,脚下蓄积了小摊水。
他抬手摁电梯,但手太湿,第一次摁指纹并没摁上,他有些暴躁,皱眉拧干湿透的t恤衣角,揩了揩自己的食指指腹,然后终于成功按上数字12。
电梯里只有周许自己,他轻轻仰头,望着显示屏上逐渐增大的数字,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分秒时间仿佛被粘粘着,无限拉长,周许终于按开自己长居的12楼的那套房。
隔绝了窗外的雨声,家里干燥安静,暖调的吸顶灯只开了半边,他常躺的白皮沙发被映出浅淡的蜜色光泽。
周许带着浑身湿漉漉的水气,像个闯入其中的流浪狗,霸道无礼地翻遍了所有房间,书房、卧室、厨房、阳台,但都没有看到陈津北。
他垂着手稍带茫然地站在屋中央,有滴水顺着他的颚线落下,然后浸入被他踏脏的长毛地毯。
周许彻底安静下来,然后终于能捕捉到半点细微的动静,从楼上传来。
他仰头一望,没做犹豫,顺着螺旋扶梯三步两步地往二楼跨。
他在二楼楼梯口迎面撞上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高个男人,男人边走边回头说话:“那我就先走了。”
有间房门半开,陈津北的声音隐隐约约由内传出,他语调淡淡,冷冷清清地说嗯:“辛苦老师。”
男人转过头,就与浑身湿漉的周许迎面撞上,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那句你是谁还没问出,就被周许抢了先。
周许手扶栏杆,手触的地方留下点点水痕,他脸上没笑,面无表情地问:“你谁?”
男人比周许高壮许多,周许快一米八的身高,在他面前也被衬得单薄纤瘦,但周许看起来太凶也太冷了,和着浑身潮湿冰凉的水汽,刺人得很。
男人略微一顿,在他的直视下,示意身后的房间:“我是屋主人请过来的陪练。”
他要出示自己的资格证件,但面前的男孩已经掠过他走了。
周许彻底推开那道半掩着的房门,屋内的光扑出来,周许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拳击台中央的陈津北。
这间房是专给陈津北用来练拳的,屋内设了拳台和沙袋,隔音软垫铺满了地板和墙壁。
周许的湿鞋踏在屋门口,看陈津北裸着上半身,微垂头给自己解缠手的绑带。
或许是刚结束,陈津北的肌肉仍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他背对周许,肩胛和大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不放肆、不夸张,却带着野性的蛮横。
有滴汗折射着屋顶刺目的灯光,从他后颈滑下,掠过后背、滑过窄腰,最后隐匿入其下的黑色裤腰。
周许终于出声,叫他的名字:“陈津北。”
陈津北当然能听见他这声,但他没回头,解完手上的绑带,他扯过旁边的t恤兜头套上,才终于转过身来。
陈津北仍站在高台上,两个人高低对视,周许望着他:“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