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换完,刚要往里面走去叫陈牧成吃饭,窗外骤然亮起一道极白的闪电。
极白,白到够让杨乘泯在静谧的黑漆漆间洞彻陈牧成那个孤寂寂的身影。
光闪之间,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很小的板凳上。
“怎么不开灯?”
杨乘泯没有想太多地把灯打开,不紧不慢地往他身边去。
陈牧成在他走路过来的间隙间转过头看他,与灯亮起的那瞬,一张素白的脸上,眼眶不是平日里多时忍着,泪蓄在眼睛掉不出来的红。而是从没出现过的,彻底脱眶,依稀往下滑落出几颗的湿。
在一段距离外和那双眼睛那么直望着一相视,杨乘泯的心突然被狠狠揪起来。
他快步过去,把陈牧成从那把椅子上捞起来,两人对调,他坐下去,抱着他让他跨坐到他身上。
“怎么了?”杨乘泯用指腹拭掉他脸上半干不干的泪痕,问:“是我回来晚了吗?”
“没有。”陈牧成哽咽着气按下手上的表,让杨乘泯看时间,“不晚的。”
除了这个杨乘泯想不到其他地方了,不过他也没盘根究底地问陈牧成哭什么,为什么哭。还是重复着,极有耐心地用轻柔的口吻哄着他吐露给他:“怎么了?”
陈牧成的泪又往下掉,杨乘泯以前从没见他哭过,现在真见到他哭,才知道原来他哭起来是没有形色波澜的。
一张干净的脸就那样不起不伏地,静静看着杨乘泯。然后泪是大珠挂小珠,无声的,一颗接一颗啪嗒啪嗒地往杨乘泯手背上砸。
杨乘泯是有点慌了的,六神无主,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能像在医院看到的,一些护士安抚因为打针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他的手顺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慢声地,有商有量道:“不哭了好不好?”
陈牧成固执地摇头,一行字断断续续地吐,最后艰难拼凑起来一句:“对不起啊哥,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你有过那样的事,很为难吧,很勉强吧。”
杨乘泯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的吻落在他眼角,亲掉他的泪,还是道:“不哭了好不好?”
陈牧成也还是摇头,一直摇头,听不进杨乘泯的话:“杨苍,杨苍跟我说你被男的猥亵过,是你那个老师吗?是你说的那个像监护人的老师吗?”
“我不知道的,我总是给你压力,逼着你让你跟我谈恋爱。”他似乎是情绪崩溃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了的大肆出声。泪不再是一颗一颗地扑簌着,而是连绵不绝如窗外的雨下,打湿杨乘泯的衣服,“我也是男的,跟我谈恋爱很为难吧,很勉强吧。”
这一番未曾料到的话分量有些沉,倒不是沉在这件往事的事件中心上。而是沉在,那么一个不爱哭的人,在他怀里为他悲恸,哭到断气。
杨乘泯看着他,看他在他面前肩头一抖一抖地搐动,看他在他面前努力去压制自己的哭腔,看他在他面前一遍一遍去捋通自己的呼吸。
杨乘泯有些不理解,也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在乎他的介怀,介怀他的介怀,为他的介怀而介怀自己。这种陌生的,杨乘泯不曾窥遇到过的,是什么感情。
杨乘泯给他擦脸,抽一张纸从眼睛一点点擦到下巴。陈牧成任他上手,他环住他,像依附墙体的爬山虎般依附着攀在他身上,抽噎着说:“他们怎么那么坏。”
语气激昂地愤怒着,面色又瓷般地脆弱着,这在杨乘泯看起来是有些违和的可爱的。
杨乘泯笑了一下,在这个极为严肃的氛围下,他极有耐心地撬开他的嘴唇和牙齿,细细吮咬,舌尖缠着舌尖,泪被裹进去,吻是咸湿的。
一分钟的吻,一分钟的绵长,一分钟意犹未尽的潮湿,看他这回调整呼吸不再是因为哭得凶而去调整,他才问他:“谁坏?”
“杨东,杨苍。”不问还好,一问,陈牧成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情绪又在下一秒决堤泛滥。
手挥上来,抹着泪说:“你的那个老师。”
“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杨乘泯拿冰袋给他消肿,举着,放在他眼皮上细揉,“我不在乎这个的。”
“真的吗?”陈牧成从冰袋下挣开,那双发潮发红发肿的眼睛在一刹内亮了一下,又在同时很快地暗下去,浮上一层扑扑的蹭不掉的灰。
他又想起他小时候在公园看见的那些同性恋,仅仅是过于粗暴和狰狞的性行为,都足以让陈牧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同性恋之间的亲密与性存在一定排斥。遑论是被猥亵。
如果是陈牧成,如果是陈牧成被一个男的猥亵过,陈牧成甚至会像怕水一样在这个阴影中对这个性别产生下意识的、无法磨灭的恐惧。
“骗人。”他厉声厉气地驳:“怎么可能不在乎。”
杨乘泯是真的没在安慰他:“真的不在乎的。”
陈牧成不信,揉了下眼睛,就是要钻这个牛角尖:“那你在乎什么?”
他在乎什么?杨乘泯在乎什么?
问这个问题,好像又如时间倒影,将杨乘泯拉回高考前那段时间。
高考前,杨乘泯那位从初中就认识被他视作哥哥的老师,在高考前每天例行给他辅导。而有一天晚上突逢意外,对方喝了酒,而杨乘泯被醉了酒的对方下药了。
那个药的计量很小,不足以让杨乘泯昏死过去。被摸醒的时候,那位老师有些惊恐,而杨乘泯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