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自己寻死,别要挟我姐姐!”白霜似乎不能够再忍耐下去,但又因为酒肆宾客众多,只得压低声音、咬着牙愤恨地说,仿佛这样就能把乌恩其的脖子咬断一样。
  “芳娘可真是爱惜你,关于她的打算,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呀,”乌恩其叹气,“我也不是要挟她,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白妹妹,你若真心疼她,就不该意气用事……”
  白霜一字字咬着说:“你休息利用她,更休想伤害她。”
  乌恩其一笑:“都说了我们是各取所需,你的心是好的,可你真的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哦,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你不愿意去面对,是吗?”
  语毕,她拢一拢衣襟,然后双手环胸,看着白霜。
  “……姐姐不该再涉险,过去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她却抓着不放。这样迟早要会……我绝不容许她再有任何闪失。”白霜垂下头,面容被影子所笼罩。
  乌恩其咯咯一笑:“你觉得她想一辈子藏在影子里生活?你是为她好,可世道如此,你们姐妹两个真的有退路吗?”
  说完,她绕开白霜,径直向着酒馆的门口走去。
  “你!”白霜想开口反驳,却意识到自己驳不过乌恩其,只能把剩下的话全部哽回喉咙里,愤愤地看乌恩其离去。
  乌恩其走到门口,脚步一停,却没有转身,只是举起手臂扬了扬,权当告别。
  酒肆里依旧充斥着酒气和喧哗声。
  白霜站在原地,渐渐攥紧拳头。
  “阿霜!再取桶酒来!”芳娘朗声朝后面喊道。
  这一声好像突然把白霜从梦里叫醒,她猛地一甩脑袋,答应了一声,拎起酒桶出去。
  才走到光下,就有男人急慌慌地从她手里把酒抢过,又朝着芳娘的方向小跑过去。
  白霜便跟着去找姐姐。芳娘见她过来,轻推边上的男人,给白霜挤出一块坐的地方来。
  “刚刚那家伙来了。”她低低地对芳娘说。
  “呀,这么突然,”芳娘一挑眉毛,“你没有为难人家吧?”
  白霜蔫蔫的,也不回答,径自倒了杯酒饮尽。芳娘便从男人堆里抽出身去,回到了柜台后面。白霜跟着她,一路不忘用眼神震慑蠢蠢欲动的男人们。
  男人们不敢再跟,一帮人又开始寻热闹,叫嚷着掰腕子比力气,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这是吃亏了?”芳娘红唇勾起,看着白霜,“那位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你这一根筋的,在口舌方面如何招惹的过她。”
  “姐姐……”白霜低下头,“我们逃吧……不在鹿角岘,不给她干事了。我们去个很远的地方,我打猎养你,你不要再干危险事了!”她声音哽咽,牵起芳娘的手。
  芳娘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说的话却是寸步不让:“我不会再逃的,做错事的本不是我。我要留下来,直到报仇为止!”
  白霜只是摇头,握着芳娘的手却越来越紧。
  “公主到底是女人,也愿意理解我、信任我。她救了我的命,我自不会辜负她,”芳娘说着,又感觉自己的语气太硬,便柔和下来继续道,“这世道总逼女人去死,我偏活给他们看。”
  随着芳娘的话语,她领口的项链坠子掉了出来,又被她一把塞回去。
  那是颗光华流转的珍珠,通体是那样的圆润饱满。它在柜台后昏暗的影子里散发着奇异的亮光,宛如一颗夜空中的星星。
  *
  又过了几日,商队算是铺开了生意,鹿角岘一下多了好些南来北往的人。裴峋倒是安安静静,很少同商队其他人在一处折腾。
  整个鹿角岘的百姓,近来的注意力被昭那公主给占据着,听说她的病神仙难救,马上就要魂归长生天了。
  他们说她是因为思念涅古斯的草原太甚,这才忧思成疾。乌恩其知道这些人只不过在想象一个忧愁的病美人,来满足他们对脆弱美好东西的怜惜。
  “这位公主真的有那么美吗,和芳娘比起来如何?”
  “昭那公主未嫁时,可是涅古斯的第一美人!”
  “我还是觉得芳娘更美些……”
  人们七嘴八舌,讨论着那个远方的倩影。乌恩其却只感觉好笑,草原第一美人,嫁了年过半百的合斡勒王,如今即将香消玉损,还成为别人嘴里的艳色谈资。
  乌恩其传下令去,说自己担忧姐姐不已,不愿再听到人们说起。
  她和昭那公主不熟,这个异母的姐姐有着神女下凡一般的美貌,曾经在乌恩其很小的时候给过她一个绣着花的帕子,上面还带着香气。
  还不等乌恩其懂事,她的母亲也尚未离开,她那美貌无比的姐姐便嫁去了霍伦部,成为了合斡勒王新一任王妃。
  从那之后,昭那公主就像是被全涅古斯部遗忘了一样。最开始还有人回忆她的美丽,可渐渐便不再有人提起。乌恩其觉得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却偏偏把昭那留在了原地。
  她的存在是一个象征着两不友好的符号,她本人被笼罩着,竟然显得那样无关紧要。
  而乌恩其现在唯一能为回忆里那张温柔面庞所做的,也仅限于堵住民众们的嘴,让她最起码在鹿角岘,不再会受到纷纷议论。
  夜里她一个人带着弓箭防身,去了鹿角岘的山包上。满天的星星总被比作女子明亮的眼眸,乌恩其仰着头,又回忆起了昭那公主线条优雅的、新月般的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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