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这怎么办?”牛学荷皱眉看着菜板上介于肉块和肉末之间的肉丁,咕哝了句,“那一会儿就炒了吧,你也回去睡觉。”
  吴家盛一阵烦躁,“再说,家里有电动绞馅机,就在台面上放着,肉放到里面几下就好了,你偏要这么一下一下地剁?”
  牛学荷斜眼瞅着儿子,“绞馅机绞出来的,能和剁出来的一样吗?绞出来的哪有剁出来的筋道?”
  她要是说“不会用”,吴家盛还不至于这么生气,这是明知故犯呐,吴家盛胸口一阵憋闷,一句都不想多说,转身就要回卧室,却被牛学荷一把拽住胳膊,“哎,儿子,你帮我看看……”说着她就开了扇橱柜门,指着一台机器问道,“你看,这是不是榨油机?”
  吴家盛冷冷道:“是,怎么了?”
  “能用吧?”
  “能用,是好的。你要干嘛?”
  “你别管了。”
  吴家盛也不愿跟她多废话,“你回去躺着吧,你要是总吵得四邻不安生,我们在这住,脸就被你败光了。”说完,就转身回了卧室。
  牛学荷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小卧室,又睡了一个小时,到了六点来钟,起来把饭做了。邵燕飞要给她帮忙,她没用,让儿子和儿媳去洗漱,收拾他们上班的事。
  早饭吃完,儿子和儿媳都出门忙去了,她就自己留在家里。
  她先是继续把自己带的那两大包东西给收拾出来摞好,最后剩下的两包棉籽,她想了想,正好可以用家里的榨油机给榨成油。在老家,吴先富就买过一样型号的榨油机,她经常和吴先富一起榨油,怎么操作一清二楚。
  等收拾完了,就到了中午,凑合着吃完早上剩下的饭,她走到客厅往窗外一看,天挺好。
  昨天她过来的时候,阴云密布的,搞得她心情不好。结果一看今天,外头晴空万里的,路途的劳顿也就不算什么了。她找出来最鲜艳的那身衣服,带着邵燕飞给她的房门钥匙和门禁卡,毫不犹豫地就出了屋。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终于脱离了她那刁婆婆的视线,她可要趁这次机会,好好在北京转一转玩一玩。
  她刚锁好门,正要下楼梯,就见一个比她还要年长不少的老太太,正在领着个小女孩上楼。于是她没继续下楼,站在自家门旁等着让路,又随手理了理身前斜挎着的小钱包。
  小汪妈妈抬眼一愣,然后带着孩子走到了自己家,开开门,人刚要往里进,牛学荷便高声道,“原来是邻居啊。”
  小汪妈妈顿住,“你是……”
  “哦,我是这家吴家盛的妈妈。”
  “哦,你好,我是这家的。”
  牛学荷看了眼跟在小汪妈妈身后的汪苗苗,“这是孙女还是外孙女?”
  小汪妈妈骄傲道:“是小孙女呢。”
  “哦,”牛学荷却一边摇头,一边撇嘴道,“将来都是要泼出去的水,指不上的,要是孙子就好了。”
  她这话一出口,小汪妈妈直接定在了门口,一时都忘了关门。
  随后汪苗苗低低问了句,“奶奶,什么是‘泼出去的水’,为什么说,我‘是孙子就好了’?”
  孙女的话让小汪妈妈回过了神,确认刚听到的确实是那混账话,她一时气血上涌,探出头对着正往楼下走的牛学荷高声喊道,“我们家不重男轻女!怎么说话的呢!”说完,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
  牛学荷听到那沉重的撞击声,回头冷笑着看了眼那扇门,心道,本来就是明摆的道理,还不让人说了。孙女有什么用?女儿有什么用?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人,要泼出去的水。没儿子的人,将来出殡,都没人给摔盆。也就是大城市这种地方坏了规矩不讲究,要是放在她老家那里,没儿子,不得被人戳脊梁骨笑话死?
  她一家七姐妹,她是最小的。老爹老娘本来以为她是个儿,结果又是个丫头片子,气到再也不生了。老两口一辈子被村里人嘲笑,成天抬不起头,到死也是个没儿子的名声,也就勉强比孤寡好上一点点。
  哪像她,不光有儿子,儿子还在首都安了家呢。这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看起来也没什么脾气。这么一想,她在北京躲两个月的清静,看来问题不大。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更欢快了起来。
  出了楼之后,她就开始四处逛。她对附近有哪些建筑,都不太清楚。不过她并不怕走丢,反正身上带着钱,兜里揣着手机,而且儿子家的地址她已经背到滚瓜烂熟。找不着方向了,就打个车,肯定能把她送回来。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可就留心了一下她见到的人,都穿了些什么衣服。
  到底是首都,穿什么的都有。她这身衣服要是放在她镇子里,东家西家的,保不齐在背后就会议论她穿这么艳,是老不正经。可放在北京,就显不出来。有那头发白透了的,穿的衣服都可鲜艳了,她不觉又直了直腰板。
  等终于到了一处公园,她也走热了。出来忘了带水,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处售货亭,便走了过去,高声问道,“有没有雪糕?”
  热天的下午,人格外犯懒。那售货员正在刷着手机,一听动静,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牛学荷一眼——
  大红的短袖上衣,绿花裤子,暗紫色的系带凉鞋,脚上还穿着肉色的尼龙袜,关键还顶着张黢黑油亮的脸,一看就是长时间日晒没保养的,一头小卷儿短发,只显得人更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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