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千雪浪对占卜一途也曾心生好奇过,师父便为他测过一卦,那卦是何结果,他倒记不大清,只记得师父卜过之后,将写了他名字与生辰八字的纸张卷起,塞入那小小龟甲之中,一道藏进屉中,留作纪念。
  往日不想,倒是从没有什么感觉,今日心思一萌,往日师父种种教养之恩便似潮涌,于脑海中纷至沓来,叫他一时间喘不过气。
  他自那橱中摸索,细细抚过师父生前用物,触到一把角梳,便取了出来捧在手心之中。
  角梳精致温润,虽已经有些裂痕,但倒还不严重,梳齿细密,千雪浪瞧了又瞧,忽挽住头发,将那梳子慢慢往下梳理。
  镜中人,梦中身。
  千雪浪对镜自照,轻轻自问:“原来竟是这样的伤心么?我那时……那时怎么不知道。”
  语声不觉哽咽。
  他实在难过,难免又再发如绞心痛,便忙将那角梳搁下,撑着桌子缓和心绪,不去想过往种种,方才重归镇定。
  这时门忽然遭人推开,千雪浪转过头去,冷凛凛的一眼,偏生眼角飞红,衬出半点风情,看得任逸绝心中一跳。
  任逸绝这人有一点最是本事,就是他这性子向来轻快,见着千雪浪醒来,便也不再忧虑,含笑道:“看来玉人已大好了。”
  “是,劳你照顾了。”千雪浪淡淡道,“你手中端着什么?”
  任逸绝有意玩笑:“倒没什么,一碗煮开的山泉水,我瞧你晕厥吐血,总要补补身体,只是这儿没地去挖野山参,只好叫你迁就一二,喝口热水作罢。”
  其实是水中化了一枚灵丹,丹药干涩,他担忧千雪浪难以入口。
  千雪浪信以为真,只当真是白水,参汤与白水,二者实在天差地别,他也并不在乎,只将汤碗接过手来:“你有心了。”
  他自修为有成后,便不饮不食,偶尔口中清淡,便饮几口雪水,也就作罢,如今热汤入肚,只觉浑身暖洋洋了几分,颇感舒适,不知是灵丹作用,只当自己久未饮食,忘却滋味。
  千雪浪想了想,又道:“水很清甜。”
  任逸绝哑然失笑,坐在一旁圆凳上,见他一口一口饮水,细细将脸打量过,见他眼角绯红,却无泪痕,心知肚明方才千雪浪必定又起痛意,甚至到了几欲落泪的地步。可不过片刻,又自悲转淡,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这无情之人,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任逸绝待他饮完水,这才问道:“不知玉人有何所得?”
  先前千雪浪有意对任逸绝说起师父的遗言,正是因为他实在想不通师父死前何以那般欢愉,遗言却是那般怅然,倘若一切成空,那岂不是前尘作废。
  如此落寞之语,却满面欢笑地说出,实在反常至极。
  他本想看看任逸绝是否能体会出一二来,可见任逸绝也并无反应,千雪浪便说回正题,不再多言。
  哪知道兜兜转转,仍是任逸绝一语惊醒梦中人,叫千雪浪得以了悟此言,既缘由他生,告诉他倒也无妨。
  “我原以为师父所说成空无用,是不好的意思。”千雪浪捧着空汤碗,沉吟片刻,“你方才提点,我才想通过来,我多年苦修是为自身,可是忘我之境,便是要忘却一己欢愉。想来师父说成空,是意在点拨我将过往种种,皆要忘个一空,抛下过往,自身所求皆是无用之物了,不必再牵挂多思。”
  任逸绝目光一沉,却仍是不紧不慢地笑道:“这话说得抬举,在下虽然明白这道理,但却做不到,仍是玉人通透。”
  千雪浪正要开口,忽觉一阵魔气自远及近,隐隐而来,不由得面色一凛,将汤碗一置,人已无踪。
  伴随藏于鞘中的问天一声剑啸,千雪浪握刀在手。
  第14章 魔躯仙身
  屋门霍然洞开,月光洒落,于暗夜中照出一抹幽亮。
  千雪浪站在屋中,轻抚红鹭,淡然道:“此时离开,你还有生机。”
  黑夜之中,不知他是在对谁说话,也许是在对今夜的月色说话。
  院中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只是千雪浪的幻觉,他仍能感觉到魔气隐隐约约,笼罩此处。
  “不听劝告吗?”
  红鹭突然大放红光,映照出四周腾腾黑雾,刀芒凛冽,魔雾顿遭驱散,又不断翻滚重聚,蠢蠢欲动着向千雪浪而来。
  至于任逸绝……卧房之中有问天镇守,寻常魔雾妖氛,倒也难以逼入。
  千雪浪轻轻一叹,终于踏出门外。
  “这是师父故居,我本不想染血。”千雪浪道,“不过,你既不识相,想来师父也不会见怪。”
  话方落,刀已至。
  幽夜之中,一点红芒,只见人影刀光于寂静黑夜里忽闪而过,明丽月光之下,骤然爆出一蓬血雾。
  千雪浪收刀回鞘,手中已提着一颗人头。
  血似瀑涌,无头的身躯仍在倒退,那魔人虽已反应过来危险将至,下意识躲避,但仍是慢,慢太多了。
  无头魔人身躯健硕,又退几步,轰然倒地,激起一阵闷响。
  千雪浪并未回头观瞧,他将那人头拎至月光下,分辨一二,是张陌生脸孔,额前生有一支断角,脸上连惊骇恐惧都还未来得及撤换,仍是一副迷茫诧异的神色。
  “嗯……如此特征,竟是半魔。”
  当年神魔二族虽最为强大,但在大战时也与人族妖族常有来往,甚至结合,因此神魔陨落之后,人族乃至妖族之中仍时不时有人觉醒神魔二族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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