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老人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反映在自己的景里,也是贯彻了这样一种执拗的意味。
  所以,他得奖了。
  然而,这也是他逐渐往“庸俗”滑落的开始。
  林和花鸟市场一直办年夜饭,今年也会举行。
  树老头每次都会被邀请,但为了维持自己“清高”的人设,他一次也没去过。
  得奖了后,他大概是昏了头了,第一次参加了这个宴会。
  他特地穿戴整齐,一踏入房门,当穿着随意的众人齐刷刷地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才意识到——
  自己,或许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老林似乎也没想到他回来,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是愣住了,不过很快挂上了爽朗的笑容。
  “诶,你居然想到来喽!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刚拿了园艺奖的……”
  “……”
  他拉下脸来,自报了姓名。
  之后该祝贺的还是祝贺,那些熟悉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却也只是疏离的礼貌。
  是啊,太久没来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年夜饭。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去老林家的年夜饭,在很早很早以前,他还只是个对盆景感兴趣的退休小老头时,也能融入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和大家一起喝酒吹牛。
  这也是他的盆景一直没什么起色的原因。
  太普通了,太庸俗了。
  他热爱盆景,所以才去参加的同好会。也是因为热爱,他才想要攀登盆景艺术的高峰,企图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姓名。
  当同好阻挡了他追求热爱的道路,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筑起城墙,将自己和他们分离。
  可到头来,他热爱的到底是什么呢?
  只是手里拿着个奖,就喜出望外,到处寻找他人认可和赞扬的自己——
  早已经不能再说服自己是个艺术家了。
  后来他“闭关”了,也什么都没想清楚。
  性子变得变扭又古怪,可骨子里还是庸俗的。高不成低不就,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状态。
  直到能够毁灭一切的天灾降临,他却没有感受到和别人一样的感受。
  他感受到的是轻飘飘的释然。
  再也没有周围人的目光了,也不需要他人的评判来证明自己的热爱了。
  可树还在那里,他依旧可以攀登。
  只是他自由了。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了与自己的和解。
  没有名字也无所谓,不被人理解也无所谓,反正也没剩几个人了,他们的评价又能代表什么呢?能比玩了二十年盆景的自己强吗?
  他已经不需要再装作曲高和寡了,因为下里巴人都不存在了。
  废土上搞大型盆景艺术,还不特立独行吗?
  他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热爱里,燃烧自己的精神,持续处在亢奋状态。
  直到儿媳的叹息,将他拉回现实。
  孤独,凄凉,惨淡的现实。
  说实话,老人自己对生死早就看开了。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
  自己想开了,骨子里的庸俗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觉得许湛就这样把一生耗在自己身上,不值得,他也不配。
  老人很清楚,儿媳对自己的照顾,多半是因为害怕没有了最后的依靠,在硬撑。
  既然如此,给她找个新的依靠就好。
  到最后,他还是想做一回俗人。
  就让他,和他那无名的热爱,一起化作一捧尘土,化入自然之中吧。
  第43章
  乘着希望离开,林江冉忍不住回过头去。
  许姨大力挥手向他们告别,脸上是满溢的笑容。
  更远处,一道背影龟缩在轮椅里,无声而又肃穆,像是提醒着她遵守诺言。
  林江冉一时感觉五味杂陈。
  这样的场景陌生又熟悉,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爷爷还活着,一定……也会像树老头一样,为了后辈的未来作出牺牲,为了维持那虚无缥缈的自尊,不愿让后辈知晓。
  自私的无私,嘴硬之下的沉默……自己的爷爷,是否也曾做出过这种事呢?
  她突然想起落到自己名字下的花鸟市场,想起了一些她忽视了的往事。
  比如花鸟市场早已人去店空,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比如店主们的慰问,她邀请他们回来时的顾左右而言他……
  尽管遗书中只字未提将花鸟市场卖掉的意思,但很显然,爷爷已经无声地选择了牺牲。
  曾经的自己也确实一无所知地接受了他的恩惠,只不过天灾摧毁了曾经的秩序,这是爷爷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事。
  尽管结果并不如人意,但这并不妨碍,迟钝的她在重来一回后,才第一次想明白这些事时所感受到的震撼。
  林江冉紧咬下唇,攥紧双拳,用手臂环住希望,将头埋进它松软的羽毛里。
  希望感觉到了脖颈间传来的温暖濡湿的感觉,难得地没有叽叽喳喳,沉默而平稳地穿梭在云层中。
  月光清冷皎洁,照亮了回家的道路。
  *
  在花鸟市场正式开业之前,还有最后几件事要做。
  首先要解决的是安保问题。
  据说在s市的西北部,掠夺者团体已经初具规模,隔三差五就会找上青峡山水库基地的麻烦,向跳蚤市场发起一次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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