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还很早，站台前已经站满了人。车门一打开，站台上等待的人们挤着上车。记忆的主人被夹在人群中，在推推嚷嚷中成功上了车。
  车子启动，一车的人摇摇晃晃，记忆的主人像夹心面包中拥挤的夹心，被挤压得透不过气。
  满载的车辆疾驰着，路过一个又一个站点，车上的人一点点清空，在最后一个站点上，记忆的主人下了车。
  她来到了一个玩具加工厂，而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上班打卡，经过检测后，她来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负责的是一项很简单的加工，将纽扣眼睛装在玩具熊身上。
  只是，她面对的，是成百上千的玩具熊。
  记忆的主人伸出手，露出了两只被机械化的胳膊。
  人类的潜能是有极限的，反复高强度的做同样的事情，关节会劳损，就不得不用其他的东西替代。机械胳膊坏了可以重装，更重要的是，它不会累，为了同机器人竞争，有很多公民选择机械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而保持自己的竞争优势。
  工厂的隔间中，无数这样的公民生产着玩具身体的一部分，玩具的身体被拆分成一块块区域，集中化生产，来提高生产效率，而他们的身体也被拆分成一个个部分，特异性机械化，用来提高自己生产价值的效率。
  从早上，到中午，到深夜，她只吃了一次非常简陋的工作餐。当时针指向十一点时，她离开了工位。
  最后一班穿梭车打开了门，接着神情疲倦的工人们下了班。
  到了家，房间里一片漆黑，记忆的主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头扎进了床铺之中。
  “叮叮叮……”
  闹钟再次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位患者的记忆非常平静，没有可怕的怪物，也没有潜在的危险，有的只是高度重复的一天，以及一遍又一遍响起的闹钟声……
  “叮叮叮……”
  循环了三四次后，余霜隐隐发现了一件事。
  循环的速度在加快，每一次闹钟响起的间隔在缩短，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那重复的，如同噩梦般的时间在不断重复着，像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河。
  然而，在时间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加快后，每当记忆的主人感到疲倦，想要休息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你累了吗？让我来代替你吧！”
  “只是这样的程度，你就受不了了吗？”
  “你太没用了，不如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
  闹钟声再次响起。
  每当听到闹钟声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仿佛闹钟的声音会把她吃掉。
  余霜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记忆主人的恐惧，余霜不是没有体会过。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获得过的时间的总和越长，就会有每一天的速度变得越快的错觉。
  在如此高强度且重复的生活中，感受到的恐惧就更甚。
  这也许就是闹钟恐惧症发病年龄更多在中年人身上的原因。
  “医生，把其他病人的资料给我看看。”余霜回头问沈牧。
  沈牧在电脑上找出了其他病人的资料，余霜核对了其他闹钟恐惧症的患者，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另外一个共同点。
  这些人，都做过身体的机械改造手术。
  “一个人类，如果不断地用机械换掉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当被换掉的部分超过了百分之五十，那么，他应该是人类，还是机械呢？”钟霓的声音在余霜脑海中响起。
  这些闹钟恐惧症的患者，身体机械化程度虽然未到百分之五十，但普遍都有三四十。
  如果超了这个指标，他们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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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闹钟恐惧症03
  好久不见，老朋友们
  “你觉得……这是机械化的问题？”沈牧思考。
  余霜点头。
  “他们真正恐惧的, 不是闹钟，而是即将要被替代的自己。”
  每做一次手术，他们身体的机械化程度就会增加, 他们恐惧着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的自己, 但他们没有选择。
  这个世界只需要他们变成听话的、只会埋头工作的零件。他们不需要有更多的想法，只需要从人，一点一点变成机器。
  沈牧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发出低低的声音。
  “我救不了他们。”
  身为医生，他见过千千万万的患者, 然而, 无论他的医术有多精湛, 真正能够治愈的患者，却永远都在少数。
  绝症、猝死、以及……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
  他人生中的第一台手术, 是大脑开发手术。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患者, 用绝望的眼神望着他, 对他说。
  “请切开我的大脑。”
  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的患者, “心满意足”地变成疯子, 在绝望的火焰中燃尽了自己。
  冰冷的手术刀沾染了鲜血, 他切开一块又一块组织，但从未在里面找到真正能拯救这些人的方法。
  他们叫他“医生”，向他呼救, 而他更多的，只是安慰这些患者, 然后目送着这些人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走向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