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疯狂地大笑着,脸上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口中不断地重复同一个词。
“骗子……骗子……骗子……”
“你是谁?”医生问。
警察血流不止,一个又一个声音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是记者!我是警察!我是杀人犯!我是孤儿……不,我不是!我才不是家畜!我要当个人!我要成为一名画家……我答应她了的……”
医生望着这个世界,告诉他:“现在,你已经是一名画家了。”
疯子抱着头又哭又笑,身体出现崩坏的前兆,“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杀人犯,从我把她杀死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无法成为画家了……”
“你为什么杀死她?”
“她需要解脱,画家需要死,我做到了,可她骗了我……”
医生的身体在血雨中一点点融化,血红的世界,是无限懊悔和恨意支起的骨架,最后留在那个世界的,只剩下一个疯子的呢喃。
“骗子……骗子……骗子……”
第33章 病人与读者
“医生?”护士把手术刀递给医生,喊道。
护士的声音让医生回神,他接过手术刀,目光落在这场正在进行的手术,迅速投入工作:“我们继续。”
受到感染的病人被束缚在手术台上,脸部犹如出自于孩童之手的劣质涂鸦,七零八散拼凑出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面貌一角。
那些不属于一个人的脸皮,被黑色丝线穿缝,不同的脸皮,诉说着不同的声音。
孩子的声音愤怒咆哮,男人的声音深陷绝望,女人的声音痛苦尖叫,无数的负面情绪覆盖在病人的脸上,好似一张风格怪异的假面,戴得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
随着手术的进行,怨毒的声音在减少,摘下脸皮的病人,脸部没有呈现出原本的面貌,而是大片空白。
医生切下最后一片脸皮,那张脸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安静,失去所有情绪,仿佛一具留下空壳的傀儡。
在医生即将将它摘除的那刻,那张陌生而过分年轻的脸,似乎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朝医生说了一句:“谢谢。”
助手接过感染物,只有医生听见了那句道谢,又或者,只有医生产生了幻听。
护士记录死亡时间:“xx时xx点xx秒,病人失去生命特征。”
医生问护士要来病历本,查看病人资料。
病人:画家。
性别:男/感染物。
病情:童年时受到感染,面对黑暗无望的现实,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
治疗方案:切除多余脸皮,完成人格统一。
病人信息少得可怜,在接过手术刀之前,医生回想不起任何记忆,就好像……被切除了一样。
他的目光在“画家”那两个字上停留,然后收回目光,走出手术室。
画家死去的那刻,医生的心,好像也跟着停止跳动了。
清洁双手时,医生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臂凭空出现了二十九道伤痕,根据医生的经验,那是手术刀才留下的刀痕。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医生停顿了一下,拉下袖子,像平常一样继续清洗。
换下防护服的助手,靠着门框点燃一支烟,“我都看见了。”
医生平静地扭上水龙头,“你想要什么?”
“滚出这家医院,否则,我就把你偷窃感染物的事情说出去。”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大,偷窃感染物拿去黑市卖钱,一旦被抓到就会被立刻处以死刑,你想死也别连累我们。父亲重视你,他不会让你离开,你最好自己辞职。”
“院长是我的恩师,我不会连累他。”
“哼,算你识趣。”
“至于你,消失了也没人知道吧。”
助手吓得烟都掉了,先前的威严全然不见,单是找医生来摊牌这件事,就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此刻单独面对医生的威胁,一下子慌了。
他站直身体,强装镇定:“医生,我劝你冷静,就算父亲再不喜欢我,我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一个穷小子,如果没有我父亲的扶持,你怎么会有今天……”
插入腹部的手术刀,打断了助手的话,再次将医生的手染红。
助手听见医生说:“偷窃感染物,就一定是拿去卖钱吗?”
医生身后出现无数条狂乱而鲜红的触手,每一只触手的表面都长满了硕大的眼睛和嘴巴。
“拿来吃都不够。”
这是助手生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进食完毕的触手,慢吞吞地缩回医生的身体,有一只格外不老实,还想把手术刀偷偷卷走。
医生不悦道:“老实点。”
手术刀咣当落地,触手软趴趴地缩回了医生的身体。
“蠢货。”
什么时候被感染的,医生不记得了,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
记忆一片空白,杀人进食的画面来回闪现,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能够毫无负担杀人的人,却选择成为一名医生,医生对自己的选择感到陌生,却并不难以接受。
死者一无所有,活人才有选择的权利。
他要活,别人就得死。
如果只能选一个,他选择杀掉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