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电梯门合上,淡淡的臭味不知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始终萦绕在医生鼻端。
以腐为食的虫子,钻出角落,爬上了舞台。
顶楼走廊外,医生敲响院长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入。
以一栋楼为横向面积的院长室,廊柱和穹顶耸立,气势雄伟,最中间却只陈设了一套简单的桌椅,空旷得惊人。
巨大的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五彩斑斓的光芒,血红的颜色,掺杂着紫英石与黄玉的华彩,成为一簇珠光宝气的火焰,在昏暗的室内好像一扇通往天国的门窗。
恍若神世。
彩绘玻璃与天国光影创造的迷幻梦,被医生的到来叫停。
医生把病历本放在院长的办公桌上,说明来意,等待院长的解答。
院长却不急于解释,身体被高大的椅背遮挡,只能看见他搭在扶手上的那只胳膊,苍白枯瘦,年久病弱。
医生再次询问:“院长,作为演员的主治医生,我想知道是谁抹去了他的死亡时间,请您回答我。”
这一次,医生听到了院长的回答。
“是我,医生。”苍老的声音说。
“为什么?”医生感到费解。
“它是劣质品,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病人!擅自处理一位病人,哪怕您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也不被任何一条法律途径允许。”
“感染物不在人类法律的保护范围之内,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医生。”
“我清楚,院长,可是,他们也曾经作为人类生存,不能因为他们受到感染就彻底否定他们的存在,他们是我们的同伴。”
“它们才不是我们的同伴,医生。”
“至少,在他们死后,请妥善处理他们的尸体。”
“当然。”院长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说:“我想知道,您批准【感染面切除手术】的时间。”
“你想起了什么?”
“我们昨天进行了一场手术,但我忘记那是什么手术。另外,通过我们的对话,我可以确定,你们有秘密瞒着我。”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回去睡一觉吧,医生。”
无形的睡意入侵医生的脑海,医生大步向前,无处不在的睡意令他脚步软绵,悬悬欲睡。
医生把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握住手术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下一刀。
疼痛使他获得短暂的清醒,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已经有了二十四道刀痕。
刺骨的寒意爬上脊椎。
这是否就意味着,自己已经经历过二十四次失忆?
医生来不及细想,步履蹒跚地来到院长身后,跨过了椅背。
双目圆睁的老人直到死都还在遥望天国,头皮剥落,无瑕头骨辉映着圣洁的光,一只蓝色的蝴蝶,展翅飞出血与肉的深渊,在人间洒下星星点点的碎芒。
居于世界中心的祭品,被虫子趁虚而入,成为蝴蝶的不死乡。
那只朝他飞来的蓝色蝴蝶,是医生最后看到的景象。
第31章 唯有一把老骨作贡
吃过午餐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医生,被护士的敲门声吵醒。
护士递给他一个信封,说是一个流浪汉送来的,要交给医生。
医生拆开信封,上面写着:
「尊敬的医生:
您想要的消息我已经帮您查到,今天天黑之后,我在老地方等您,请您不要忘记我们珍贵的约定。
您的朋友,记者」
医生对此一无所知。
他问护士送信的流浪汉在哪里。
护士领他出去,那个流浪汉却在医院里蒸发了,值班大厅的护士全都看见他的到来,却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离去。
医生跑出医院大门,向站岗的保安询问那位流浪汉的踪迹,可保安表示,自己从未见过一位流浪汉靠近医院。
“流浪汉可没钱治病,被时代抛弃的可怜虫,要么在大街上乞讨,要么去葬楼等死。没个像样的活法,还能没个像人样的死法?”
保安讥讽的表情好像在嘲笑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蝴蝶不是原罪,人心才是。
医生捏着记者的来信,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人晃回办公室。
他锁上门,开始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在盆栽中,发现了一片眼镜。
透明的玻璃制成品,沾染着褐色泥土与植物的残骸,出现在一株植物的盆栽中,好似一份还未完全消化的养料。
医生静静看了一会儿,将镜片与信件一同放在桌子上,脱下白大褂,一脚踢翻那盆盆栽。
陶制的花盆应声破裂,泥土拥簇的植物失去庇佑,盘根错节的根茎宛如人体的脉络,连土壤都是深红色。
医生扯断一根又一根脉络,用手扒开潮湿常温的泥土,猩红的土壤中不断钻出蜈蚣和蛆虫,牙齿与骨头相继重生。
它们好像把这里当做了巢穴,准备度过这个寒冬。
对未知的恐惧,对自己有可能身为一个杀人犯的茫然无措,医生过了很久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做好了觉悟,整理好植物和盆栽,将物证与信件全部收进信封,放入贴身口袋,取下外套,面色如常地走出办公室。
护士问他去哪里的时候,医生迅速对护士产生了怀疑,谎称自己提前下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