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脏又乱的房子里铺满垃圾与碎片,让人无从下脚。沈寂小心迈进,在客厅的一堆杂物里捡到一个裂开的相框。
取出照片,上面是男人和女人,还有一个身穿条纹病服的青年。
男人身材高大,女人美丽惊人,他们共同站在青年的身后,将自己的一只手掌放在青年的肩膀上,像是把青年按在了那里。
而青年坐在椅子上,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镜头,失去焦距的不止是眼神,还有任人摆布的身体,仿佛一架丧失所有的傀儡。
面朝沉寂的卧室门无声打开,沈寂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亲眼看见了被绑在床上的不幸。
第7章 不幸是我唯一的朋友
照片里的青年,出现在现实中,仍穿着那身条纹病服。
青年被捆束带牢牢绑在床上,紧闭双眼,眼球在眼皮下不安地抖动,脸色扭曲惊恐,好像梦见了极为恐怖的噩梦。
沈寂面色阴沉,男孩讲述的夫妻故事中,并没出现这个青年。
在男孩的故事中,这对夫妻以前是富翁,后来公司破产,欠下数不尽的外债,迫不得已逃到这所公寓里,从此隐姓埋名。
他们都将过错推到对方的身上,指责,埋怨,辱骂,撕打,仇视,脱下光鲜亮丽的外衣,甜蜜的爱意转变为刻骨铭心的仇恨。
曾经是爱侣,如今是怨偶,曾经携手迈进幸福之家,如今头破血流想要逃走。
沈寂看着照片中的男女,彼时他们光鲜亮丽,拥有想要的一切,那时候,可曾想过此时身败名裂?
照片里面的青年望着照片外面的沈寂,好像在另外一个时空看着另一个自己,脸上疲惫不堪,忽然朝他眨了眨眼。
沈寂惊出一身冷汗,快速看向床上被绑的青年,青年依旧紧闭双眼,似乎从未偷偷睁开眼看自己。
除了青年,房间里再没有多出的人了,沈寂离开那对夫妻的家,无法带走不存在的爸爸妈妈,只带走了一张不知道真假的全家福。
楼梯间里,男孩在沈寂身前站定,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幅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样子等同于不打自招,可惜沈寂长着一颗铁石心肠,打定主意不会心软。
男孩抬起头,用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说:“不幸是我唯一的朋友。”
沈寂一噎,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塌陷了一角。
他到底没有发火,却并没有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十分冷静地点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你隐瞒了这件事,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从今天开始,我的潜意识将不再完全信任你,你明白这个后果吗?”
男孩仰头看着他,稚嫩的脸庞被赋予一层天然的保护色,即使不说话,也很容易激起成年人的保护欲。
沈寂视若无睹,继续道:“后果就是,我会怀疑你在骗我,从而不再那么努力帮你找爸爸妈妈,你能接受这个后果吗?”
男孩脸上默默流下两行泪水,仍用那张死气沉沉的小脸看着他。
沈寂在台阶上坐下,与男孩平视,知道他已经完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不再追究,将那张全家福递给男孩,“好了,来谈谈你唯一的朋友吧。”
男孩眨掉睫毛上挂的泪珠,呆呆地接过那张照片,很久以后,他自觉地坐到沈寂旁边,说道:“我承认,我是故意引导你去五楼的,我的爸爸妈妈根本没有住在那里。”
“为什么这么做?”
男孩沉默了。
“不能说吗?”
看着手中的照片,男孩做下了决定,选择吐露心声:“我想让你进去帮我看一看,不幸有没有死去。”
沈寂听明白了,名为不幸的青年是男孩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你不自己进去看望他?”
男孩闷声道:“我被挡在了外面。”
“他生病了吗?”
“他大病将死。”
“他还活着。”
“只有身体活着。”
“其他呢?”
“其他生不如死。”
“我帮不了他。”
“我同样如此。”
沈寂感到悲伤,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男孩道:“只有这件事我瞒着你,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爸爸妈妈的事,我从未欺骗你。”
沈寂看了他一眼,让他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不会失约。”
“你真是个好人。”
小孩子童言无忌,沈寂没当真。
在楼梯口跟男孩分别,时间还早,演员和老太太是沈寂下午的目标。
郁郁不得志的演员,没有学历,没有资历,跑了大半辈子龙套,好不容易演上一回有名有姓的配角,开机第一场戏就把腿给摔断了,剧组为了息事宁人,掏了钱作赔偿,转脸就换了新角色。
一穷二白,穷困潦倒,演员终于放弃心中的理想,在一家游乐园找了份工作,每天扮作小丑逗笑观众。
好景不长,翻修的那一天,游乐园地下出了重大事故,连带着附近正在筹备的娱乐设施也被迫停工,后来乐园倒闭,演员失业,彻底失去逗笑观众的资格。
沈寂来到演员家门前时,演员正在上吊。
麻绳悬挂在门梁上,沈寂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自家门口上吊的人。
脸色铁青,眼球凸出,快要被勒死的前一刻,麻绳不堪重负,与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演员一同跌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