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杨今,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啊?你以为我死了,我的钱就会是你的吗?你妈肚子里还怀着弟弟,我在澳门各个角落有一堆叫我爸爸的小孩,我把钱给谁是我说了算,你有没有搞清楚过这一点?!”
其实杨今早就猜到,但听到杨天勤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心在震动——并非难过,只是儿时那些温暖幸福的记忆在翻涌,让他感到割裂,感到不真实。
他看向柳枝桂,柳枝桂躲避他的眼神。杨今明白了,妈妈刚才扶他不是因为疼他、爱他,是因为她想要通过他得到杨天勤的钱。
杨天勤问他:“为什么不申请?”
“想高考。”
“高考?”杨天勤不可理喻地反问,“考哪里?工大?”
杨今心一紧,立刻否认:“没有。”
他早已在路上想好说辞:“想去北京,全中国最厉害的大学在北京,我想去那里学习,我现在的分数能考上。”
“你他妈读书是不是读傻了?”杨天勤转向柳枝桂,“你怎么养儿子的,就养出这种废物?读书有用吗,啊?”
杨天勤忽然站起身,扶住胸口,看起来很不舒服。杨今望着他,识别到他的痛苦,却无法感同身受。
柳枝桂起身扶他,他却一把挥开柳枝桂,让她滚,柳枝桂的肚子差点儿撞到昂贵的红木沙发上。
“你在这里跪一晚上!”杨天勤吼道,“还有,你再也别回去了,我马上让人把你哈尔滨的学退了!”
第49章 等了你好久啊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可怕,谁说南方的冬天不冷。
比冬天更冷的,是此刻母亲的眼神。柳枝桂双手托着肚子,冷眼看他,眼里充满了埋怨,甚至是憎恶。
“你最好赶紧过来澳门接手他的产业,澳门很多人盯着杨天勤的钱,不然你弟弟出生以后怎么办?”
“妈妈。”杨今叫住她,“你说得对,弟弟怎么办?”
他站起身来,他在告诉柳枝桂,杨天勤的命令已经不再有威胁。
“你想要钱,就必须帮我。”他抬眼看着她,看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爸爸还有多久?最多五年。五年之后弟弟才五岁,你和弟弟怎么争得过他那些情妇和已经长大的其他小孩?”
柳枝桂没有说话。
杨今看着她托着肚子的手,想到那双手也曾如此慈爱地抱过他,却也那样狠心地打过他。
是什么让这一切在转变?
是父亲走后的每一个学期末,杨今收到奖状后兴冲冲地拿给母亲看,一开始母亲会拥抱他,亲吻他,夸奖他;后来母亲坐在窗前望着火车站的方向,对他视而不见;再后来,母亲歇斯底里地把他的奖状撕烂,又神经质地粘贴起来,质问他怎么才拿了一张,假期时你爸爸回来看到不满意怎么办。
此刻,杨今看着她,却又不是在看她。当母亲的身份与面前的人剥离时,她与他唯一的联结并不是亲情,而是共同利益。
他学着母亲的冷淡和无情,向她揭露真相:“妈妈,你讨厌我,但是你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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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杨今熬了一整个夜,把所有他能做的申请材料都准备好。
第二天他把材料拿给杨天勤看,说自己已经意识到错误,熬了一夜加急准备,希望爸爸原谅。
之后的几天他也几乎没睡,参加语言考试,整理材料,投递申请,成功在截止日前把澳门所有的大学都投递了一遍。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柳枝桂帮他说了好几句好话。
一切完毕,杨今来到杨天勤跟前,冷静地对他说:
“爸爸,我不能退学。我申请材料里有高中的成绩单,录取的基础是我拥有高中学历,如果退学,不会有大学接收我。”
“但接下来的学习也不重要了,以后我来澳门读书,哈尔滨也不会回去了,剩下这段时间我把家里的资产清点一下,有什么需要变卖或者带过来的,我会整理好之后跟您商量。”
杨今回哈尔滨之前,杨天勤又进了医院。化疗的效果一般,医生说转移又有增多,情况不好。
站在他的病床前,杨今问:“爸爸,我要走了,需要我叫您其他孩子过来陪您吗?”
杨天勤化疗完不久,嗓音沙哑说不出话,嘴里呜咽几声,不明就里。杨今也不打算弄清楚,他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杨天勤听的。
“好的爸爸,那您自己好好休息。”不顾杨天勤的小声呜咽,杨今转身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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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列车开往北方,空气变成雾,雾变成雨,雨变成雪,渺小的雪铺满北方广袤的天地。
何为故乡,十八岁这一年他好像终于领悟。故乡是一座下雪的城市,是一排排冒着浓烟的工厂,也是那个在风雪里等他回来的人。
离开前,他对梁也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火车停靠哈尔滨火车站,又逢整点,站前巨大的塔钟沉沉敲响,十下。
夜里十点,杨今在风雪中提着行李快步奔走,甚至是奔跑,雪雾蒙在他的眼镜上,他甚至没有擦一下的心思——他要见到梁也,一刻也不要等。
——不用等了。
雪雾还在眼镜上没有散去,杨今根本看不清楚,可是看到站在站前广场上那个身影时,还是停下了脚步。
突然,他就走不动了。
但是没关系,那个身影会朝他走来,会站在他面前,会拎过他的行李,会摘下他的眼镜,会用衣角帮他把眼镜上的雾气擦干净,再重新帮他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