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中的下一步是大学,大学的下一步是工作,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杨今不知道。除了偶尔闪现的“逃离”的念头,他好像没有什么梦想,也从未被支持。
  姚文静弹奏完毕,观众席下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男声叫了一声:“好!”
  杨今往幕布外看,看到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田金来。
  姚文静走下台时,脸颊很红。
  杨今上场了,没有人给他鼓掌,坐在下面的柳枝桂也只是抱着胳膊审视地看着他。
  他弹奏了全场最难的一首肖邦,一曲终了,仍然无人鼓掌。
  他起身,看到最后一排站着的田金来双手放在头上,顽劣地朝他比了个“兔子”。
  杨今垂眸走下台,柳枝桂已经在后台等他。
  “你弹的是什么东西啊?老师不是跟你说了要有感情吗?感情没有你强弱怎么也没有啊?干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弹棉花呢,真是浪费你爸的钱!你知道供你学钢琴有多不容易吗?”
  直到回家,柳枝桂的嘴都还没有停。
  杨今安静地听她训斥,同时将刚刚颁发给他的复赛一等奖奖状贴在墙上。
  “啧,歪了,右边高点儿。”柳枝桂在责骂中指挥道。
  于是杨今将右边抬高。
  奖状被左右来回指挥了一轮,才妥帖贴到墙上。
  “好好练吧你,你爸马上就要回来了,决赛可别再给我丢脸了。”柳枝桂啧了一声,“听到没有啊?你是哑巴吗?”
  杨今回答:“知道了妈妈。”
  洗漱睡下,安静终于到来。
  杨今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他睁眼看着窗外的夜空。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像个机器人一样把奖状贴在墙上。
  爸爸马上就要回来了,柳枝桂想让他一进家门就看到奖状,看到她把他们的儿子养得很好。
  他好似一个产品,不是一个人。
  杨今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外面的纷飞的雪。他摘了眼镜,压根儿看不到每一粒雪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这个世界里太多事情他都看不清楚。
  他想,梁也的“也”到底是哪个字呢?他的妈妈会骂他吗?他是一个自由的人吗?
  不知道,但明天是周一,又可以在放学的时候看见他了,真好。
  杨今闭上眼,想到这里,他终于安心下来,生出困意。
  ---
  杨今跟踪梁也回家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他驾轻就熟,一个适当的间距可以确保他不被发现,也能让他观察到梁也的表情和动作。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他受伤的左手。
  半个月后的某天,梁也重新戴上了手套——这说明他的纱布已经拆下来了,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一颗石子儿在杨今心里上下浮沉,梁也的手好了他开心,但这也意味着,他没有理由再继续跟踪了。
  是么?
  反正就这样跟着也不会被发现,再跟几天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杨今低头边想边走,却没注意到他跟着梁也走进了一条没人的胡同,也没注意到前方的人已经放慢了脚步。
  “啊。”
  撞到了什么,杨今起抬头,忽然他整个人一惊,雪天路滑,他一个没站稳就要摔。
  然后就被梁也攥住了手腕。
  冬天他穿了这么多衣服,还戴着手套,梁也怎么就是准确地攥住了他手腕露出来的那一小截儿呢。
  “啊。”
  但是梁也攥的力气太大了,好疼,惹得杨今没忍住轻叫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梁也眉头蹙起来,面色明显不悦:“是你跟踪我,你叫什么?”
  杨今盯着他,心跳陡然失速,小声回答:“我……我叫杨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梁也视角
  第6章 不能救他一辈子
  杨今。
  梁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才意识到面前的人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手中有什么东西挣动了一下,梁也看过去,看到自己的手里攥着一只细白的手腕。
  他的动作不算清白。
  正如他好几天前在胡同里救下这位叫杨今的好学生,大抵在对方看来,也不算清白。
  毕竟这是只兔子。
  那天他只是路过,听到胡同里的污言秽语,想都没想就抄着酒瓶走了过去。
  他听到了他们说杨今是“兔子”。同不同性恋的,他不在意,他就是忍不了这种以众暴寡的行为。
  这群人梁也是眼熟的,他们是梁家小卖店的常客,经常去买烟,他们好几次想要和他攀谈,他几句话混过去,没往深了搭理。
  果然如他所料,不是什么善茬儿。都他妈十七八的人了,放着好好的三中不读,搁这儿抽烟耍流氓要钱,他看不惯。
  活雷锋梁也做得多了,小时候在村里帮隔壁小孩儿骂他哥,长大了来城里帮他那群兄弟打架,从来都只落得一个“好哥们儿,真他妈够义气”的评价,哪里想过会在这位好学生身上栽跟头。
  一开始梁也还自我说服,说好学生只是担心他的伤,等他伤好差不多了,也就不会再跟踪了。
  但如今他的纱布拆了,好学生还是每天等在校门口。
  他那嘴贱的好兄弟任少伟看见了,总勾着他肩膀打趣:“哟,也哥,三中那个好学生咋又来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咱都没发现啊?哎你说他咋天天都来,该别是看上你了吧!操,你可别成兔子了啊,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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