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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春天知道 第41节

  孟镜年却住了声。
  人人都说他是个重诺的人,因为他不轻易许诺,有七八分笃定才会做出保证。
  当下像在蒙眼走钢丝,有些话郑重一些总没有错。怕一时半会儿办不到,让她失望。
  林檎看着他一霎陷入沉思,笑一笑,也不追问。
  想到以前婶婶总说孟镜年心思重——其实婶婶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叔叔这个人情绪极其稳定,某些时候,充当了婶婶与生活交锋的缓冲区,于是这些年婶婶倒好像是越来越开朗了——在孟镜年的位置,似乎也无法不心思深重。
  /
  回南城以后,倒是过了好一阵“相安无事”的日子。
  林檎行程排得满,整个暑假没休息几天,开学以后正式上课,也没有太多空余时间。
  临时吃过两次饭,是孟镜年带着去了教职工食堂。
  她心里有鬼,怕在食堂碰见叔叔,后来就不去了;学生食堂来往都是人,也觉得不自在。
  微信上联系倒是变多,她履行当时约定,去哪里都会跟孟镜年报备,以此为契机,前后闲聊几句,久而久之,连午饭吃了什么都会习惯性地拍张照片发去。
  孟镜年有时候待在实验室里处理数据,不常常盯着手机,但只要看到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回复。
  时间一晃到了中秋节,林檎有个外地拍摄的安排,节前翘了一节选修课,提前两天出发去了内蒙。
  放假前一天,孟镜年收到林檎的微信消息,请他帮忙去快递站领取一个快递,是朋友给她寄的大闸蟹,等她返校去拿估计都放臭了。让他拿回去跟叔叔婶婶一起吃。
  快递截图,一共四个待取,红圈框出来一个顺丰的,就是那箱大闸蟹。
  孟镜年问她,剩余三个不用取吗,她说要是不麻烦一起取了也可以。
  宿舍楼有好几片,每片一个快递站,孟镜年没去过那边,找了一会才找到。
  东西倒不重,一起领了带回公寓楼,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檎。
  林一一:另外几个可以麻烦帮忙拆了看看是什么吗?
  孟镜年看到消息有点犹豫,毕竟这是他人隐私。
  林檎又发来了一条:万一有朋友给我寄的礼物,我收到了跟他们说一声比较好。
  孟镜年这才回复“好”,便去找了一柄美工刀,走到玄关去,把剩余三个快递都拆了。
  一顶蓝色假发,三盒彩色美瞳片,此外还有个信封,里头厚厚的一沓,装的似乎是明信片一类。
  征得同意之后,孟镜年把信封打开了。
  里面是照片。
  暗房冲洗出来的,胶片机拍摄,极有复古的况味。
  最顶上一张是张脸部特写,林檎仰躺在凉席上,一束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照在她白得过曝的脸颊上,像是切开了一道金红色的伤口。她盯着镜头,目光忧郁,却并不颓靡,反有一种洞悉人心的凛然。
  即使是照片,也很难与这样的眼神对视太久。
  孟镜年继续往后翻,露出来的第二张照片却让他手指一顿,心中警铃大作:
  原来她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吊带衫,紧身,没有穿内衣,布料隐约透出凸起的形状;下半身只着一条同样是纯白色的棉质三角内裤。人随意地歪坐在旧沙发一角,正垂着眼低头剥一颗橙子,神情有点恍惚,像是刚睡醒一样。
  犹豫了一瞬,翻开了第三张。
  她撑着洗手台,面对着镜子刷牙,吊带衫的左边肩带从肩头滑落,挂在手臂上,于是左边胸乳,几乎露出了一半。
  在极有颗粒感的胶片样张里,这一切并不叫人觉得色情,明显是随手一拍的私房记录,没有任何向外人展演的意图。
  这第三张,孟镜年只瞥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了目光,将前两张照片还原,匆匆地塞回信封。
  顿了顿,他把一旁的快递外包装拿了过来,去瞧面单上的寄件人信息。
  季女士,地址是北城。
  这一瞬间那种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完全无法忽略。
  孟镜年扔掉了快递纸盒,回到屋里,洗了个手,把拆开的东西拿到茶几上一起拍了张照,再给林檎发去消息。
  mjn:假发和美瞳似乎是你网购的东西。信封里是照片,应当是你朋友季文汐寄给你的。
  “正在输入”闪了又闪。
  林一一:……照片你看了吗?
  mjn:看了三张。
  mjn:东西放我这儿了?你回来拿。
  林一一:好。
  林一一:谢谢。
  这一晚,林檎再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他察觉到了,她应该是知道了照片是什么内容,所以觉得尴尬。
  时间尚早,孟镜年犹豫在家吃还是出去吃,最终决定出门去。
  因为总瞧见茶几上的信封袋。
  他不自在,把所有东西拿起来,丢进玄关的抽屉里,换鞋出门。
  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吃了顿饭,又去看了一场电影。
  最不上座的一部,但因为影院开在大学城,也有无数情侣捧场。年轻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借黑暗搂抱在一起。
  前方一对学生情侣没完没了,噪声让人生厌,看到一半,他就离场了。
  又回学校去,在图书馆里待到闭馆,这才回家。
  拿了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漱。
  温水调成冷水,迎头浇下来,淋了半晌,无济于事。
  他冷着眼,一拳砸上瓷砖的墙壁,片刻,把脑袋挨上去。
  沙沙水声,下一场无休止的冷雨,他叹了口气,自暴自弃的心情,手臂垂下去,握住。
  方才在图书馆,以为找点事做能分散注意力,结果也是自欺欺人。
  从前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去搜索林檎的社交账号,但总觉得未经允许是一种冒犯。
  键入badapple,依照粉丝数,很容易找到那个badapple0101的账号,总粉丝数50余万,十分惊人,那仿佛是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之外的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都是摄影写真或生活照片,图片与视频兼而有之。
  他在图书馆里,翻完了那账号下的所有照片。
  堕落天使、吸血鬼,蓝眼精灵,恶女花魁。
  苍绿森林里的一一、 雪山尽头的一一、幽暗街巷的一一……
  苍白脸颊上一道金红伤口的一一、剥橙子的一一、刷牙的一一。
  抓着她手腕吃下红茶奶冻慕斯的时候,也一并站起身,俯身掐住她的下巴,咬住她的唇,让她尝他嘴里奶油的味道。
  在她手心写字的时候,把她一把拽过来,压向书桌,拂开她的长发,咬住她的后颈……
  她骑在他身上,俯下身来,笑容狡黠,牙齿咬在他喉结上。肩带仅仅褪到手臂怎么足够,他要亲自脱下,再把它们托起来衔咬,听她因为痛而嘶出一声凉气,而他正好吻住她,把她的呼吸全部夺尽。
  ……所有的一切,一起毁灭吧。
  他的一一。
  孟镜年剧烈喘息,冷水浇在后背上,激起一阵颤栗。
  思绪空白许久,理智渐渐回笼。
  面无表情地将一手脏污冲干净,心里清楚知道。
  他彻底没救了。
  /
  谢衡新谈了一个女朋友,中秋节孟镜年跟他俩一起吃了顿饭。
  那女孩子留着一头中发,气质典雅又兼有一种妩媚,乍一看简直是院里某位老师的翻版。
  孟镜年骂他造孽,真喜欢就追正主去,谢衡笑嘻嘻的,说人家喜欢的是你,我不要面子的啊?
  孟镜年很不爽,不单因为谢衡这回办事不敞亮,他找个“替身”的事情要传出去,不知道会被人编造出多少流言。
  对倪叶,孟镜年称得上是退避三舍,只不过同为同事,一些必要的交道总是无法避免。都这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院里好像都晓得倪老师对他独具青眼。
  上回项目组开会结束,江思道还把他叫到一边,玩笑语气问他,跟倪老师的事是不是真的。
  那顿饭后,孟镜年好几天懒得搭理谢衡。
  白天谢衡找到实验室来,给他带了一盒咖啡豆,有点主动求和的意思。
  孟镜年嫌弃豆子质量差,但还是收下了。
  谢衡有点百无聊赖,点开电脑随意刷了会儿新闻,忽问:“你跟你外甥女咋样了?”
  “管好你自己。”
  谢衡笑说:“你这几天火气好大啊老孟?人家发现你的龌龊心思,跟你闹掰了?”
  孟镜年懒得理他。
  一会儿,手机上来了条微信消息,是江思道发来的,叫他去办公室一趟。
  孟镜年把电脑锁定,站起身。
  “哎哎,去哪儿啊?”
  “院长找。”
  谢衡脖子一缩,老实了。
  去了十五分钟,孟镜年回到实验室。
  没想到谢衡人还没走,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左右转动椅子,显得萎靡极了。
  谢衡掀起眼皮,“江院跟你说什么了?”
  “学校跟l市共建了一个综合观测实验基地,刚刚揭牌。”
  “我知道这事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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