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檀允珩高明之处从始不变,往往一句话能让冷静自持的人乱了分寸,旁人偏还摸不着她的错处。
楼琼月跪在地上,神色着静,不变分毫,眸中坚定,“我妹妹死了,死于剑下,宫中仵作前去验尸,也照实说。”
楼琼华之死,十分棘手,若说是楼琼月这个当姐姐的因一己之私将妹妹杀害,凶器不在驿站,甚至陆简昭接到案子,当即吩咐人将驿站周遭二十里探寻过,也无可疑之人,他自然同檀允珩站一处,不怀疑信阁人。
话音掉落,站在应满这侧,尚未褪离的百姓拱手作揖道:“回司昭大人话,草民等未曾有眼看见这位兄台背着的女子身上有伤,草民不才,剑伤哪怕在胸前,人在兄台后背,血迹自然也会落在兄台背上,这位兄台那日一袭白衫,身上可没半分红。”
真相迎刃而解。
楼琼月镇静不住,阖目一瞬,无言以对,拿不出的物证,反胜为败的人证,她心再难鸣起。
败在檀允珩手里,是她心思不够细腻,同时楼琼月被带走时,轻瞥了眼坐在堂右侧的男子,至今她见过男子三次,小楼国城破、昨儿她报案、眼下她被押走。
此人神色寂静,眉宇漠然,跟小楼国城破那日一模一样,她原本以为人的眼睛是视物的,一旦眼疾深陷,不治之症加身,人亦会心中正义不存。
‘凭什么身为一个八岁上战场的小将士,为南祈开疆扩土,到头来却身负残疾’为此一点,楼琼月深信不疑,但凡是个人,就会心中不平,但她在小楼国从未听到南祈小将军有事,小将军的毒是她父亲下的,为以牵制她和妹妹能好生活着,可惜父亲小看了权利争夺,是枉顾亲情的,解药是她送上的,还好那人也活不过来年杜鹃盛开,是她和那人的交易。
除了那人,世上再无杜鹃春迎。
她楼琼月倒要在天上看着,南祈无所不能的父母官和陆小将军究竟如何面对来年迎春那场噩耗。
在前往地牢的途中,楼琼月咬舌自尽。
檀允珩和陆简昭这会儿已挪身至偏堂,二人正打算将主薄在堂上写之叙说,重新誊写一遍,急听常幸来禀,紧随而至的还有城北一事。
那位被檀允珩带去见北冥公主的女童,于家中自缢,待人发现时,已没有气息。
檀允珩坐在书案后,手中将放未放的狼毫笔,清灵一声搁置,陆简昭冲常幸示意,常幸阖门退出后,他瞥到她眸中忽而泛起红润,落了一道泪。
如今城北由顺安军中负伤将士轮流值守,绝不再有往昔残貌,那位女童之死不会有意外的,只有自缢。
为何自缢陆简昭不清楚,他的珩儿和北冥公主帕友之交他了然于心,如此之景,谁也不愿看到。
第082章 已醉
天边暮色渐渐隐去, 夜色冷冽清霜。
宫内月梨阁院中,一棵沾了霜白的梨树,簇簇盛开意浅, 二楼朱栏处,北冥玉见闲闲倚坐在美人椅上望月, 又快月圆了,十月夜没中秋夜清寂。
北冥公主出生于中秋夜, 一个团圆佳夜, 她年年翘楚以盼此日她生辰时,父母给她备下的生辰礼, 来了南祈皇城,她年年有阿珩妹妹的礼收。
依旧清寂不堪, 这里不是她的家,北冥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她是北冥公主, 也是质女。
北冥玉见头稍稍仰着, 眸中泪打转, 一滴也未曾落下, 今儿午后,阿珩妹妹着人送来一封手写信, 上头石笔写过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是北冥字:
奴婢田野,在此叩谢公主殿下肯见奴婢,奴婢很开心, 之前婆婆说她是首来我朝的奴隶, 依然坚信有朝一日北冥会领他们回家,因不愿与后来奴隶同流合污, 被驱赶被辱骂,都始终不气馁,奴婢的字是婆婆教的,奴婢的人是婆婆从恶奴隶手中救下的,当我朝郡主和我的公主殿下看到这封信时,奴婢已于十月十追随而去。
一个圆满之日,田野看到了城北重修,井然有序,一切明朗,她亦不愿多活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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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金玉满堂里,烛火微明,檀允珩坐于软榻上,手肘抵在挨几上,手半圈着支着头,眉宇沉思,却又不知在想何事。
一团昏黄的烛火在她长睫下投落阴影,扑朔迷离,一件杏色交领短袄,淡淡黄昏淡淡明,另只手中捏着一盏清茶,始终不曾抬起落在唇畔,视线直顾着折屏后,尚未沐浴而出的人。
陆简昭每晚都等她沐浴完,方进遮掩实的折屏后沐浴,夜夜长久,差点就比她这个姑娘家还有墨迹,檀允珩端着茶水下榻,满屋暖黄,在她身上映下美玉。
折屏后是宽敞的浴阁,连着一道小门通向柴房,边上小几点着一盏灯,昏暗持中,浴桶水声淅淅,坐在其中的人身上单着一件透骨的白衣,早已浸透,檀允珩就是此刻将折屏一推,进来的。
浴桶里坐着的男子一头乌发贴着胸膛散开,沾湿纹路,堂里地龙烧的旺,即便浴桶里的水不再冒热气,也不妨碍闲适坐其中的男子额前生了层薄汗,温润五官在不远处灯火下更鲜白,眉眼温清,翘楚以盼,一副‘我在等你来’地模样。
檀允珩背着光,五官晏笑,往前走了两步,手一搭浴桶边缘,顺便也挪身坐在浴桶仅高水一点的边缘处,她视线下敛,正巧陆简昭抬眸寻她,他眼神横生了明阳,温暖舒适,出奇的清澈,她清笑一声,道:“喝茶吗?我亲手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