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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就在白徵眼睛一阖一睁,昏昏欲迷之际,铁门开了,外头淅淅沥沥雨还在下着,他正对着那道被敞开的门,冷飕飕地风渍过他的脸颊,身子抖个不停,两抹熟悉的旧紫色慢慢落他眼前,遮了他视线里最后一点天光。
  白徵手抖着从湿漉漉的棉褥里拿出,颤颤巍巍去够那抹旧紫色裙摆,是大小两位司昭,比起刑部张大人的手段,小司昭的手段不值一提,他更相信小司昭过来也是想知道寒夫子的尸身藏匿何处。
  “草民,只求痛快一死,草民愿说寒夫子身在何处?”白徵生了咬舌自尽的念头,可是他不能,他想留个全尸,小时候他听娘说,人生前都愿意给自己留个身后名,不求名垂青史,唯愿全尸轮回,他和父母约好来世他还做爹娘的孩子。
  哪怕眼下咬舌自尽,死后就凭张大人的手段,也得给他五马分尸,他不能这样做。
  檀允珩是来听结果的,并非过程,她最不害怕的就是旁人胁迫,刑部侍郎刘大人亲自给搬了三张官帽椅来坐着。
  “杀人自首,想要全尸,敢问你是上阵杀敌了,还是杀的恶人。”陆简昭最听不得一个犯人,杀了德高望重的寒夫子,用以威胁朝臣,以换全尸的。
  他和檀允珩把犯人送来,也没闲着,派人去找白徵家中父母的坟墓,一旁立起一座空墓,杀寒夫子,即便不是有预谋,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的。
  檀允珩递了一道眼神给张清檐。
  张清檐立马从地上起身,双手负着,落坐在小司昭右侧,“白徵,你若不想连你父母的坟都被挖出来,趁早交代,我放他们一条死路。”两位司昭过来,是跟她想一处,白徵用全尸威胁司昭府和刑部,想来非常害怕留不下全尸,那么白徵父母的坟墓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一猜即中,她在等司昭递信儿过来,那么犯人在等什么呢。
  白徵乍一听张大人此话,身子努力着站起来,不可以,他父母的坟墓绝不能被刨,心底仅剩的镇定荡然不存,地上的秸秆被他拧成一团又一团。
  狱卒换了两盏亮的油灯,照过默不作声坐在官帽椅上的三位大人,轻松说笑,和地上艰难爬行的湿身,还有被堵住嘴施酷刑的血流声,一点点溃了白徵对自己全尸的执着,只要他父母无碍就好。
  “草民说。”白徵身子被冰水浸过,冰锥刺骨之痛,让他跪起异常艰难,何况身上还有一条淌水的棉褥,雪上加霜,压着他的脊骨无法直起,实在没辙,双臂撑地,弓着身子道:“寒夫子的尸身其实就藏在草民院中的那棵槐树下,是草民亲手埋的。
  白徵年方十四,是寒山书院最有潜骨的学生了,寒夫子当年找到他家中时,他正在田里跟着父母做农活,寒夫子给他父母上课,说清南祈不论男女皆有学堂,无需银两,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年迈执着,不愿他去学堂,家中收成总是个问题,寒夫子每年就带着学生来帮着一起收成,才换来次年他有学可上,初入学堂,他十一岁。
  短短三载,他超了无数早早求学的学生,也成了寒夫子得意门生,就等今岁秋闱,一举得名,前日他爹娘老身成积,不治身亡,他打理完父母的后事,在家中发现一封父母写给他的信,上头写:
  ‘当年,先帝在世,家中一贫如洗,穷的连锅都揭不开,多亏苏御史和官员巡视这一带,自掏腰包给了家中几两银钱贴补,才有了现在的他们一家三口。’。
  苏御史许不在乎小恩小惠,他们当百姓的,哪能不在乎,这点施舍,是他们可以活命的本钱,他看着这封遗信,是他父母合力写的歪歪扭扭字迹,不是他人伪造的,令他想起那日苏府被送上断头台,有人在他耳旁小声呢喃了句,“可惜苏府连个吊唁的人都没有。”
  当下白徵心觉这话哪里怪怪的,苏府犯错,连累九族被诛,怎会有人心疼苏府呢,那晚他看到父母遗信,才知此话当真,当即他写了信给寒夫子,说他不再去学堂,思索再三,给自己在父母身旁立了墓,寒夫子冒着夜赶来劝阻,才给了他刺杀的机会。
  苏府一事,苏府确实有错,若不去学堂,他能一门心思为父母和恩人守墓,恰恰是去了学堂,他读书习字,心中有一杆已经倾斜的秤,苏府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他是父母养的,没有苏御史,哪来的他父母,再者父母的话怎能不信呢,是以他选择用自己罢学为诱,杀了寒夫子,这样父母的话他听了,他心中秤砣散去,也能心安理得的死去。
  张清檐嗤笑一声,“白徵你上当了。”不仅她,檀允珩和陆简昭也清楚了二人过来在马车上一直弄不明白的问题,白徵读书明事理,明知苏府九族胡作非为,还要帮苏府杀掉寒夫子。
  这下明了,白徵父母受过苏翁恩惠,白徵看到那封信,又受了学识,明事理,才有纠结,那么杀掉寒夫子而后自杀,维了苏御史当年的滴水之恩,搅得朝廷不得安生,白徵心中那杆翘起的称上,也亲手杀死了自己,全给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天衣无缝的密谋,从一开始就错了,苏御史在先皇在世期,官居六品,是跟着瑞亲王这个号称‘百姓心中的慈心人’过来巡抚,钱是先皇散的,是苏翁一家家给的,那是先皇唯一一个看起来算是明智之举,给百姓一些银两,实际上是让百姓自生自灭,不吭声地收走了田地,拿来种专供给皇室所食之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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