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檀允珩性子从不拘着,舅舅给入宴的女儿家皆备的是不醉人的桂花酿,入口香甜,端起羽杯一饮而尽。
“忱姐姐,好雅兴。”檀允珩十分客气道。
先帝有太多太多妃嫔,子女细数不尽,夭折的,长成人的,在夺嫡中身亡的,被流放的,到如今这片天下中,还有六位亲王,四位公主。
她娘,端蕙长公主,年纪并不大,应是六公主,圣上登基,亲妹妹自然为长,三四两位公主,心中不满朝二人施礼问安之人,突而成了二人要行礼问安之人,暗地里较劲不是一日两日了。
明面上一直客客气气,未有锋芒露出,檀允珩跟南伊忱只有宴席上碰到,她是受礼之人,跟行礼之人无需相熟,维的只是公主府的颜面。
身后有不知哪家的女儿家朝她敬酒,她也照饮不误,今晚席面大,亲王公主臣子携家人皆在,大人们在前头论事,不影响后辈在后头轻耳呢喃。
光晕渐深,觥筹交错,有人拿明仪郡主尚未婚配,影响朝纲在宴席上言之凿凿。
说话之人就是苏御史,苏翁。
“明仪郡主,享尊荣无双,亲事迟迟不定,朝堂议论纷纷,恐百姓夜不能寐。”
这是在用百姓做胁,若圣上胆敢不赐婚,政令便不会直通百姓。
檀允珩跟前长桌上的东西一口未动,一晚上茶水,桂花酿饮得倒不少,羽杯轻放时,她舅舅令元帝的视线正好落过来。
她素手抚上自个鬓穴,阖眼摇了摇头,就听见令元帝金口一开。
“珩儿身子不舒服,浅去凤鸳宫稍作歇息。”
檀允珩被侍女扶着出汀兰楼后,她走得缓了些,便听到令元帝身为一个舅舅,维护她的声音。
“照苏爱卿所言,珩儿姻亲都能霍乱朝纲,殃及百姓,各位爱卿的爱女,焉能幸免?”
檀允珩立在拐廊角,扶她出来的侍女是她舅母提前准备的,已经退下,隔着透雕挂落下的随风盈动的竹帘,抬眸看着比前几日圆一些的银月。
碎玉阴影,遮不住她脸颊浮起的暖笑,身后灯火通明的楼里,传来一声泠玉清脆坠地声,玉有回响,余音绕了许久。
风晃开竹帘,照着檀允珩面色淡过的笑意。
她心头一凛,消失在拐角处。
第010章 玉樽
汀兰楼里,万赖俱寂,落针可闻。
宫闱里,宴席上,那个顺着陆简昭桌沿掉落的玉樽,散落一地,支离破碎,让众人心中都提了一口气,不敢大呼。
前几日明仪郡主的及笄生辰宴上,不乏有朝臣群起而论。
明仪郡主当行郡主之职,择高门而嫁,壤朝臣小家霍乱,全然忘了那条明令,“凡南祈子女,婚事门当户对,自由无阻。”
令元帝沉着应对,道:“郡主不是公主,是朕妹妹的女儿,朕和皇后的外甥女,婚事照令,若朕的外甥女有看上哪家公子,两情相悦,朕心可慰。”
晓之以令,动之以情,滴水不漏,一切骑虎难下便迎刃而解,凡是明有利,暗忖弊,郡主自由,旁人自然也自由。
那时众人心中一口气提着,半喜半忧,今日依旧。
朝臣昨日喜,家中子嗣便可肆无忌惮;昨日忧,万一明仪郡主心仪之人不是自家儿郎,白欢喜一场。
今日喜,陆世子不曾对明仪郡主有心;今日忧,故意掉落的玉樽,是否暗流涌动为之解围。
众目睽睽之下,陆省和陆简昭先后起身。
“臣,陆省教子无方,还请圣上恕罪。”
“臣子,陆晏,错手之失,还请圣上恕罪。”
一父一子,一前一后,拱手以礼。
高阶之上,令元帝从容威严,松弛合礼;令和皇后端庄威仪,举止有度,二人一同看向尚拘着礼的陆家独子,陆晏。
令和皇后,名张羡宜,是令元帝的发妻,也是唯一。
华灯顺垂,妙挨她身,容华焕发,仿佛珠光宝冠不曾在她身上拓下痕迹,她看着陆家世子,青玉束发,五官清新隽永,身姿端正,礼合乎止,话少言致,倒是个难得的儿郎。
张羡宜端坐高台,仔细祥瞧,前几日合宴,她因身子不爽利,没细细瞧过,如今相看,坊间传闻不可尽信,流言做不得真。
事事凭心而论才是,若珩儿在陆世子跟前晃上一面,陆世子便求娶,那才是以色视人。
拒倾心,何尝不是拒权势;珩儿搅了趟浑水,又何尝不是拉了陆世子一把,满都城的高门小姐,不计其数。
女子崇将军,男子攀权势,珩儿这么试探,这下陆世子身边清静不少。
可是珩儿——
不能就这么算了。
失手碎掉一个玉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无人能一直忍受自家孩子屡屡碰壁,令元帝顺垂在檀木桌下的手和令和皇后十指相扣,心意互通。
“陆候严重了,世子吃醉了酒,不如着下人,引着在水榭醒醒酒。”令元帝的话不容置喙。
这么一来,趁陆家小儿的东风,令元帝既能借着砰碎的玉樽,没了众臣心中欲欲对珩儿婚事指手画脚,又遂了陆家儿郎本不愿在宴席上坐着的心。
众臣不敢再言。
令元帝还敲了一下东风失仪,几事齐美,何乐不焉。
陆简昭从汀兰楼出来后,身后歌舞不歇,而他浑身舒怡。
随侍是令元帝身边的柳公公,在前引着他走,亦记得圣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