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更何况他不想说。
诸非相想起遥远的过去。
他曾望着吞噬寺庙的滔天大火,火车舔舐着皮肤,“唯一的家人”在他面前失去呼吸,陷入永远的沉眠。
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痛楚将他一并淹没,几近窒息,回过神时泪流满面,哽咽难鸣。
那时从未有人开导亦或是宽慰过他。
沉默间两人步行至客栈附近,四周已有眼线瞧见他二人同行,苏梦枕整顿心情,抬眼看向诸非相。
疏雨已歇,诸非相正在收伞,手指上勾着糕点包随着动作微晃,苏梦枕在伞下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迟疑片刻,一同收了伞。
两人明晃晃地暴露在外界暗里人的视线之中。
一枚树叶飘落在苏梦枕肩头,而他浑然不察,用一种带有些许征询的目光注视着诸非相。
他不清楚诸非相是想表现出熟识的模样还是初识的模样,一切都需看诸非相想法,端看此刻两人的举动能昭显出什么信息。
诸非相回以注视,却是盯着苏梦枕肩头的落叶。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诸非相想。
苏梦枕不见回应,心中困惑,偏头顺着诸非相的视线看去,白玉般无瑕的修长手指随之闯入他的视野——诸非相伸手拂去苏梦枕肩头的落叶,旋即拍了拍他的肩,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了他。
“不是绿豆糕,是云片糕。”诸非相道,“送你了。”
苏梦枕:“……”
他伸手接过,纵使心中百般滋味,仍是礼貌道:“多谢大师。”
在旁人眼中,便是不知为何同行的诸非相与金风细雨楼少楼主在一家客栈附近驻足,传闻中诡秘莫测的诸非相将一包糕点送与苏少楼主。
竟似一见如故。
两人未多做言语,在树下分别。
诸非相拎伞走进客栈,苏梦枕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苏梦枕走了一半路,陪同前来的护卫驾车在他眼前现身,他抬腿上车时仰头看见月牙从乌云后探出脑袋,月光皎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云片糕也许是诸大师迟来的安慰。
可到底是不是,连诸非相自己也说不准。
若真要诸非相来解释自己的行为,那只不过随手送给病人的零食罢了。
第31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十五)
诸非相与金风细雨楼少楼主一见如故的消息隔天便插了翅膀飞遍汴京的大街小巷,原因并非那夜六分半堂的人向外透露,雷损御下有方,自然不会随意让人将消息往外传。
这消息之所以为众人所知是因诸非相乘上来自金风细雨楼的马车,于众目睽睽之下同车夫言笑晏晏,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往玉泉山而去。
不必多说,最为不虞的自然是雷损。要知道那日他同诸非相在映月阁后院谈话,虽未直言邀请,可雷损相信诸非相绝对不是个笨蛋,必定感知到他语中深意,然而诸非相从始至终毫无反应,一直是那副淡然微笑摸不清深意的模样。
苏遮幕对诸非相的选择同样有些不解,问及此事,这位出色又奇妙的年轻人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怎么想与我何干我为何要考虑雷损的心情?”
苏遮幕哑然。
没有人敢说雷损的心情与自己无关,也许敢想,却绝不敢说。
但诸非相敢想,也敢说。
他沉默片刻,转移话题,为诸非相愿意前来替他诊治道谢。
尽管结果不尽人意。
诸非相简洁地给出诊断,他看到的与当面诊治的情况都是苏遮幕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但药不能停。
诸非相看着苏遮幕,道:“我替你新开两副药,你和苏梦枕一起记得按时吃药。”
苏遮幕颔首,诸非相问道:“苏梦枕回京后有好好吃药么?”
“有。”
苏遮幕听了苏梦枕转告的医嘱,记挂在心,命人时常提醒苏梦枕喝药。
诸非相似笑非笑:“那他平日作息如何?”
苏遮幕卡壳:“梦枕……”
诸非相了然。
苏遮幕是个工作狂,苏梦枕大约也不遑多让,杭州小院不显,返京后便废寝忘食,药喝是喝了,可作息不规律的话都是白搭。
“想治病便好好歇息,至于你们如何做,我都不管。”诸非相懒洋洋地道,“毕竟病得是你们,不是我。”
苏遮幕十分理解,点头表示同意,并将诸非相的话记在心上,转过头便要求苏梦枕按时歇息,调整作息。
苏梦枕:“……”
他何等聪慧,立刻明白父亲的行为与诸非相说的话有关,联系前后发生之事,应下苏遮幕的要求,却反过来也让苏遮幕好好歇息。
父子二人僵持不下,最终各退半步,允许彼此在事务繁多之时稍稍歇晚一些。
诸非相自然不知道这父子二人之间的僵持,他在汴京城中的住处暴露,上门“拜访”的人日益增多,寻他比试的人也随之增多。
他有了兴致便应下来,两人一道去城郊空旷的地方比武,由此又吸引来一大批围观群众,诸非相对旁观者毫不在意,三两下解决掉,笑盈盈地道声阿弥陀佛,转身就走。
没兴致的话应也不应,找上门的人连他的面也见不到,只能兴冲冲地来,失望而归。
诸非相在京中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似乎只有当他想出现时众人才能瞧见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