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尉迟睿难为地向慕慈心请示:“太后,这……”
  此时慕慈心却如见鬼魅,惊色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恐惧和忌惮,心头发紧,隐在宽袖中的指尖也止不住微微发颤。
  觑见她这般反应,尤温纶只当她是因楚怀瑜在那逆贼怀中而至愤怒,当即拔剑怒道:“大胆逆贼,罪该万死!”
  然而他才半步未出,一根金钗便抵在楚怀瑜脖颈处,持金钗之人抬头,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他脸上。
  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攥紧,尤温纶愤然咬牙,尉迟睿急忙上前阻他:“少将军使不得!陛下还在他手中啊!”
  慕慈心猝然醒神,眼中恢复一贯的厉色,望向袁沃瑾:“你要的人,哀家放。”
  可见听到她这般说辞,那妖人似乎并不满意,慕慈心努力压下心中愤压:“你还要什么?”
  还要什么?
  袁沃瑾自己也在心里问了一句。
  随后他缓缓开口:“十八座城池。”
  怀里的人目光一凝,却在挣动间被那根金钗抵至皮肉,可他楚怀瑜哪里是任人宰割之人,更何况他所提要求直接动摇了国本。
  见他力图挣脱,袁沃瑾低眸在耳畔声道:“不要动。”
  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温度,若不是知道他在做戏只为逃脱,楚怀瑜险些以为他当真要挟持自己当人质。
  可挣动间,大将军却比他还要强硬,那根金钗毫不避让地抵在命脉处,甚至还在他白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楚怀瑜惊诧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可置信。
  袁沃瑾仍然垂眸俯视着他,漠然而无情。
  楚怀瑜眨了一下眼睫,无声质问他。
  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你吗?
  原来那日母亲甩给他的“赃物呈供”,并不为假,似乎一切皆是他蓄谋已久,温情顺依只为骗取他的信任,以便更好地从他手中夺取权势地位。
  像是为了求证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偏偏又再挣了挣,而后那根金钗利刃便直直戳穿他的皮肉扎进经脉里。
  在场之人无不惊嘘,可袁沃瑾攥着金钗的手抖都没抖。
  楚怀瑜仰着脖子,如一只濒死的金雀般看着他,眼中的光明在他冷漠的视线下一寸寸黯淡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水气。
  可挟持他的人却毫不怜惜,甚至不为所动地提醒他:“若要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尽可再动一分试试。”
  楚怀瑜垂下眼睫试图掩盖什么,但那眼尾溢出的失望一览无余。
  慕慈心指尖攥进肉里,咬牙道:“好,哀家允了。”
  袁沃瑾这才挪开手中金钗,下一刻,却用那染了血的金钗在楚怀瑜如玉般精致白嫩的脸蛋上拭血。
  楚怀瑜一惊抬眸,却见他眼中浸着狂肆不羁的冷笑,冰凉的金钗在他一边脸上左翻一下,右翻一下,目光睨着自己,话却是同自己母亲说:“他中了噬心蛊,只有我的心头血能救。”
  尉迟睿闻言大惊失色,向慕慈心禀道:“太后,这噬心蛊奴才听过,便是以人心头血养出来的蛊虫,种在旁人身上,可掌控中蛊之人,若中蛊人不从,便会心绞痛而死。”
  慕慈心蓦地看他:“你说什么?!”
  尉迟睿接着又禀:“这蛊虫本应绝迹,可前些日子却有说那西域族主养出了一只,也不知这逆贼如何得来,这蛊虫长久种在人心,便能操控其情智,故而又名‘一见倾心’。”
  他看了看慕慈心:“陛下此前种种行径或可解释了,如今陛下沉疾不医,恐蛊已入心,若再不解毒,只怕……”
  他的声音小下去,意在不言中。
  慕慈心几近浑身发冷,转头看向榻上之人,眼中怒意喷发,几乎是一字一顿:“竖、子、尔、敢!”
  袁沃瑾却仍是一副漠然之态,楚怀瑜攥着指尖衣袖,眉梢逐渐染上了然之意。
  难怪,以他楚怀瑜的性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相信这个狗男人满嘴的谎话,原来是被他下了蛊,受了他控制。
  “唉,”这时,尉迟睿不着调地叹了一声,像是自顾自道,“这逆贼什么做不出,先前盗了仙草,如今又是下蛊,此前端王殿下倒是因他药血有所好转,若是这逆贼肯救陛下……”
  慕慈心一个冷眼止住他的话:“你是在劝哀家放了他吗?!”
  尉迟睿忙不迭低下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唯恐陛下……”
  话未尽便不敢再说。
  见慕慈心有所动摇,尤温纶忧色道:“太后,万不能放了他!”
  慕慈心稍稍冷静下来,虚脱般从口中飘出一句话:“哀家仅有一子。”
  这句话像是在回尤温纶,又像是自语,更像是在与那地狱黄泉的先皇之魂所说。
  尤温纶只得闭了嘴。
  慕慈心目光盯着榻上交叠一处的二人,仰吸一口气,吩咐尉迟睿:“将宫中御医及那江湖郎中全都召来。”
  尉迟睿犹豫道:“这御医郎中未必能诊出啊。”
  慕慈心不耐:“哀家叫你去就去!”
  尉迟睿讪讪应声,瞧了一眼榻上二人便急急而去。
  尤温纶受命退至殿外,屋中便只剩下三人。
  奴仆进殿依次放下垂幔,里外三层薄帐遮去卧榻之景,隔开殿外的视线。
  一众御医民医临门皆挨跪在殿前阶下,这三日来他们都受命聚在太医院查看古籍医术,研究小皇帝所生病状,大多已是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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