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的言言,在省城里的时候是个虽然娇纵,却脸皮很薄的孩子,会因为别人一句无心之失就回来郁闷半天,也会因为别人在路上多看了他几眼,就洋洋得意的说肯定是因为自己好看。
  张秀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忍受那些带着刺的话语和目光。
  她眼眶里浸满水雾,痛心的看着陆知言,再次问他:“你确定吗?你们两个真的确定要在一起,不怕别人说吗?”
  陆知言低下头,他对别人的话语视线无所谓,可对张秀琴的态度却很在乎。
  他呼了口气,抬头认真说:“妈,我不怕别人说,我只在乎你和爸爸的态度。”
  陆知言抓住张秀琴的手,用手背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
  “我很想得到你和爸爸的支持,你们会理解我的,对吗?”
  张秀琴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放松,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惊觉当年那个只到她小腿的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如今已长成半大青年,身姿修长挺拔。
  他已经是二十岁的青年了,该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
  张秀琴闭了闭眼,压着嗓音说:“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两个人在田埂旁吹了会儿风,一路走回去,陆知言让张秀琴进屋坐一会儿,可她站在门口不进来。
  周炀听到动静走出来,在屋檐底下有些拘束的停下脚步,对张秀琴点点头以示打招呼,张秀琴却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
  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周炀,心里对他态度复杂,干脆不去看他,而是伸手抓住陆知言。
  她想说的很多,可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低声说:“脑子放聪明一点,别总是傻乎乎的。”
  陆知言冲她笑,笑的天真无辜,张秀琴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松了手,告别陆知言,一个人沿着路慢慢走回去了。
  陆知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慢慢关了门,却没有离开,转过身,将后背贴在大门上,看着屋檐下同样沉默的周炀,突然感到疲倦。
  “周炀,”他轻声叫他,周炀很快从屋檐下走出,走到他身前。
  陆知言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把自己浑身的重量靠在周炀身上。他的重量对周炀来说也无足轻重,周炀很轻松的就抱起他。
  陆知言把脸颊贴在周炀胸膛处,他能感受到周炀健硕的胸膛下那颗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格外有力。
  他忍不住听的入迷,两只手搂住周炀的腰,直到他将自己抱到床边,仍然不愿意放手。
  周炀向来对陆知言的各种撒娇耍赖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乐于如此,他干脆坐到床边,像抱孩子一样,让陆知言跨坐在他腿上,两只手稳稳的搂住他的腰,任由陆知言把头埋在他胸前,他把下巴放在陆知言肩膀上,两个人无声的抱着。
  屋子外面起了风,遥远的有狗吠声传来,不知道谁家母亲出来叫仍然在外面疯跑玩耍的孩子。
  慢慢的,风声归于平静,狗吠声消失,那些嘈杂的声音也一个个消失,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陆知言抬头,看到周炀微微绷紧的唇线,他鬓角一滴汗珠,和他看过来的充满欲/色的性感的目光。
  他在周炀的这个目光里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唇凑过去,停在周炀嘴唇之前。
  “周炀,”陆知言用额头抵住周炀的额头,他们呼吸交缠,鼻尖相对,他轻声说:“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离开下湾村。”
  陆知言眼睛深深的看着周炀,在他皱眉之前将一个羽毛一样的吻落在他唇畔,轻声叹息。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周哥哥。”
  周炀楞楞的看着他,半晌后,他喉结动了动,身子微微后仰,拉远了和陆知言之间的距离。
  “我……”
  他话未说完,陆知言堵住他的唇。
  陆知言轻轻咬他,说:“周哥哥,你考虑一下吧——这样一个小美人,你不亏吧?”
  周炀额头都是汗,他紧紧的扣着陆知言的腰,闭眼抱住他,沉沉的应了一声。
  “好。”
  *
  周炀很少来后山看他爸妈,对他们的记忆早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他的母亲,那个柔弱多病的女人,在丈夫死去后缠绵病榻,不多时也撒手离去。
  他们刚死的时候,周炀还没有什么感觉。薄薄的棺材放在堂屋里,有喇嘛来念经,他就麻木的在旁边看着,大家都在流眼泪,他却觉得吵闹。
  那些人明明在跨进门的前一刻还笑的那样开心,可一跨过那道门,就像是一下子被摁了开始键——当然,当时的周炀还未离开下湾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遥控这样一说。
  他只觉得可笑又荒唐,且无聊。
  难过是密密麻麻,在父母下葬的半年后的某一日突然出现,他推开门,昏暗的夜色里,他的房子一片黑暗冰凉。
  没有人为他点灯,没有人等他回来。
  此后的如此多年,周炀已经习惯。
  可陆知言来了,一切变得不一样,他爱把青年抱在怀里,他温软的身体,灼热的呼吸,那些无伤大雅的小任性小脾气,还有甜腻腻的搂着他的脖子喊他周哥哥。
  周炀开始重新回到人世,感受到人体的温暖柔软,和当年父母死去后的冰冷僵硬完全不同。
  和眼下这两个冰冷僵硬的墓碑也不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