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毕竟这小子懵懂又蛊人,虽说擦拭背心和短裤覆盖之处,凭关教授的自制力,大概率不会发展出不堪设想的后果,但过程总归是折磨的。
奈何,小人鱼当然不知道关教授在想什么,还“配合地”把背心掀起来,主动露出了肚皮。
关路远:“……”
半晌,关路远只说:“衣服盖上。”
小人鱼摇头。
理由很简单,手和腿都擦了,胸口肚子屁股凭什么不擦。
关路远也没跟醉鱼解释较劲,只说:“看来是清醒了?那你自己去泡澡。”
于是小人鱼当场抱着小黄鸭装睡。
他很喜欢泡澡,奈何酒也是人类发明的一种神秘蛊物,让他全身都没有力气,让他脑子空空的,只想睡觉,一动也不想动。
本来是想装睡,可眼皮子一合上,就打不开了。
小人鱼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关路远一听这小子传出了轻轻的鼾声,便俯身将其抱起,调整好睡姿后,轻手轻脚转身准备出门。
然而只是走出几步,背后就响起微微的啜泣声。
关路远回头,只见念西澄眼角湿润,被灯光反射出光泽。
“念西澄,哭了?”
“呜……”睡着的小人鱼不记得教授噤声的指令,迷糊间听到了说话声,应了句,“爸爸……”
关路远:“?”
教授走到床边,见小人鱼还合着眼,没法交流,便又准备走。
念西澄便又抽泣,含糊唤了句,“妈妈……”
关路远:“……”
喊完,又消停了。
这回关路远试探着要走,果不其然,又听见小人鱼哭着叫:
“教授。”
只是这回,睁眼了。
念西澄坐起来,双手还捏着那只小鸭子,眼神逐渐清明。
大概刚才短暂的盹,让他梦到了些难以释怀的片段。
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混沌间感受到身边的人一走,他就要哭。
有的人喝醉了黏人。
这条鱼喝醉了黏牙。
关路远牙间一涩,他拿舌尖去顶腮,缓解口腔内的那股酸涩。
很快,他听见念西澄还带着睡意略显沙哑的声音,小声问:
“教授很聪明,你说,我有爸爸妈妈吗?”
“按照你的生物构造和基因序列推理,大概率,有。”
念西澄又说:“那教授,我现在有手机了,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不跟我说话?”
果不其然。
关路远口腔内的酸涩感更甚。
方才他就有隐约的预感,小人鱼睡梦间唤父母,很可能是白天目睹庞婶给女儿打电话,受了点刺激。
表意识没有捕捉到这点委屈,潜意识却早已发掘出主人的脆弱,给其编织了一场模拟现实的梦。
小人鱼还醉着,理不清人类手机打电话的逻辑。
小人鱼只知道,他想家了。
而小人鱼,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家。
关路远走不了。
教授的身体完全受其意志掌控,然而此时面对念西澄,关路远很确认,他走不了。
他折返回床边,坐下,陪念西澄一小会。
有教授作陪,哪怕没说话,念西澄也觉得安全,抱着小黄鸭盯着教授看,看着看着,就又睡着了。
这回是真睡着了。
眼角的泪水逐渐干涸为痕迹,呼吸逐渐绵长平稳,蹙着的眉头逐渐舒展。
小人鱼睡着了,关路远却眉头愈紧。
前段时间,他回大学报道,路过一名文学系教授的讲座,停留片刻,浅听了几句。
那名教授恰好在剖析当代近二十年内火爆的“寻根文学”,结论是该文学的出现,证明人们有发掘民族文化心理的需要,在认同与归属的基础上,才能更安全地重新寻找自我。
关路远又想起,他赴西方访学,结识过的一对教授夫妻。
夫妻二人决定不自行生育,领养了一个来自战乱国的人种不同的女儿。
女儿到青春期却与养母产生了隔阂,甚至因试图溯源产生冲突。
旁人评价这女儿不知好歹,在富庶家庭解决了温饱问题,何必再去追究甚至算的上苦难的过往?
可在关路远看来,这女儿产生这种隔阂,称得上是必然现象。
毕竟正是在解决过温饱问题的基础上,人类才有余裕探究精神需求,并将其看得很重要。
正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滋养出这异族女孩独有的、不被理解的,喧哗中的孤单。
眼下,小人鱼也是如此。
平日与人类再怎么和谐融入,一旦喝醉,潜意识的浮萍感便会展露出来。
看着念西澄的平静睡颜,关路远内心却难以平静。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呆呆的,笨笨的,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
可如果真的什么也不想,为什么独处时的背影,总让人觉得这孩子心事重重?
石巍曾问过教授,既然所有人都在期待“鲛人古国”的探索,为何我们现在却放慢了进度?
关路远只说了其中一个原因:初步开采得到的文物尚未研究透彻,还没总结出对古遗址破坏最低的方法,没总结出对出土后文物妥善的保存方法,就不能轻举妄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而暗地里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不可言说的利益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