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懂事的青丝胡乱搭在他的肩颈与胸背上,额上渗出的一点儿细汗教将它们勾连住,眼尾红得可怜,又是乖乖下垂的,清秀的面庞也突然靡丽起来。
  腿上过电般的酸麻消下去些,但只要一动,留有的余威还是他心脏不禁剧烈地跳了几下。
  奚吝俭并没有动,不疾不徐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嘴角愉悦地勾了勾。
  苻缭方意识到,他只是在吓唬自己。
  “殿下怎得开这样的玩笑?”苻缭的秀眉稍皱起来。
  “孤可没开玩笑,这不是等着世子选么?”他话里带着些许调笑,“世子伤在膝盖,可是有什么避讳不成?”
  苻缭闻言,迟疑一瞬。
  好像真是自己想多了。
  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呢?
  苻缭小心地看了眼奚吝俭。
  他仍是一贯的神情,靠近时的话语也如往常一样。
  他还能感受到奚吝俭的鼻息,若有若无,不断提醒着他与自己的距离。
  这距离不是没有过。
  奚吝俭历来都是这样的么?
  感受到耳后微妙的温热,苻缭不自觉抓紧了手中顺滑的布料。
  “这儿可是文渊阁,林郎中指不定就要回来的。”他自己都听出来这话说得有些气虚。
  “那就是换个地儿便可以了?”奚吝俭调笑道。
  “殿下愿意屈尊,自然是可以的。”苻缭回应道,“看伤而已。”
  奚吝俭眉尾动了动。
  “今日是你当值。”他道,“林星纬可不大愿意当这校书郎,这下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苻缭小心地收回双腿。
  奚吝俭没动他,却是故意笑了一声,含笑的双眸盯得苻缭进退两难。
  双腿的线条隐在稍显厚重的袍里,似有似无,却是能清楚地瞧见其轨迹,最后缓缓收拢在交椅的正中,将视线也聚到了那里的正中心处。
  “是这样么?”
  苻缭眼里仍带着些谨慎,疑惑道。
  方才看林星纬工作时一丝不苟,看他脸色也不像是硬把他撵上去的,他还质疑自己身为新党为何要来当校书郎呢。
  “信不信由你。”奚吝俭不甚在意。
  苻缭揉了揉自己的膝盖,那里现在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疼,还有些僵硬,小腿像是断了一样没有知觉,要费些力气才能使唤得动。
  和他看小说时,作者描写的季怜渎被罚跪时的感觉很像。
  等等。
  苻缭最后一点的难为情转为了纯粹的疑问。
  “殿下来得如此巧,是早知道官家会来找我?”
  “那又如何?”奚吝俭没否认。
  苻缭眨了眨眼,抱着双腿缩在交椅上:“所以,殿下为何要等我跪完了才出现?”
  “孤为何要中途打断?”奚吝俭嗤笑一声,“你受罪与孤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苻缭想。
  奚吝俭大概是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呢。
  他想借季怜渎受伤为他医治,借机拉近关系么。
  追人的有点小心机无伤大雅,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心机,以及举动还得看人下菜碟。
  见苻缭露出理解的神情,奚吝俭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揉了揉额角,感觉头忽然有些疼。
  苻缭已经开口了。
  “受伤了,能被人关切自然是好的。”他分析道,“不过若是故意让人受伤,再装作不知地去帮他,季怜渎很容易看出来的。这样不好。”
  季怜渎是最受不了这种暗中故意使绊子,又装作好心,最后是要骗他的人。这对本就没有安全感的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衅。
  在原文里,他第一个手刃的就是这样的小人。
  “即使是微小的伤也不行哦。”苻缭揉着膝盖,“他肯定理解不了的。”
  奚吝俭压不住心底的那口气了。
  “那你呢?”他应得极快,像是故意冲犯苻缭,声音隐隐的震颤却像是认输一般,“你自己的看法又是如何?”
  苻缭一愣。
  “我么?”他一下卡了壳,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态度。
  大概也觉得不好吧?可他也没多生气,他知道奚吝俭对这些事并不了解。
  觉得好,那肯定又不是的。哪有喜欢一个人,还要他故意受伤的道理?
  他张了张嘴。
  “我是什么看法不重要,说到底这事终究还是殿下与季怜渎之间……”
  奚吝俭无心再听下去。
  他不是说希望自己也能幸福?
  可他对自己的做法的反应,全是建立在季怜渎的基础之上。
  这样恶劣的事情,他却全然没有反应。
  不喜悦,亦不生气,好像做什么他都可以全盘接受,毫不在意。
  这不是包容,这是冷漠。
  他对自己始终如此。
  “你以为孤为何寻你?”奚吝俭打断他,“你觉得他和你能相提并论?”
  苻缭一愣。
  “我自是比不上他。”
  他有些欣慰。
  奚吝俭终于不是只把季怜渎定位在棋子这个身份上了。
  他们之间身份的疏离,也是造成两人误会的一个因素吧。
  “我也不是他。殿下若想试探他的态度,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他。”苻缭道,“就算失败了,他也跑不出璟王府,不是么?”
  奚吝俭心中的不忿被苻缭的话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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