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忽然有什么滴进眼中激起一股刺痛,恍惚中伸手擦了一下, 发现是额头滑落的汗。
他浑身冒着虚汗, 并非身子不适, 而是内心的惶恐太重控制不住地发慌。
邓意潮晃了晃头,觉得自己不能如此颓废,伸手扒着不远处的圆木凳站起身来, 努力站稳身形后晃荡着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他怕极了。 怕自己争不过那个病秧子。
因为他知晓何楚云那个女人最在乎的就是钱势。
早先不觉, 大难临头了才后悔之前任性妄为的做法。
那个病秧子会不会许了她什么承诺?
争不过的, 争不过的。
他知悉父亲即便再喜爱他也不会将邓家交到他手里。那个老顽固最看重的就是名门望族长幼嫡庶那套。
当初他刚回邓家时就应该趁人不备将那病秧子一杀了之的。
邓意潮现在脑中乱得如同覆上了百层蛛网, 如何理也理不清。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急得前襟都被浸湿了。
房间里静得可怕, 只有他微弱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 邓意潮终于动了,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对!之前何楚云还要求他办事呢!
广荣!对!广荣!
想通后, 邓意潮‘腾’地坐起身, 却由于起得太快眼前一黑耳鸣片刻。他粗鲁地拍了拍耳朵没有多管, 将焦连叫了进来,急迫地嘱咐道:“去打听一下广荣近来去向。”
他得去寻广荣的麻烦!只要事情办好了, 她就会再见他。
只要她愿意再见他,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还有机会的!
远在广府正在享乐的广荣还不知此刻已经被一只疯子惦记上了。
而书房中的邓意清也未闲着。
他将焦恒又唤进屋中,一只美手握着笔杆在书上做着批注, 一边柔声与焦恒闲聊。
“听闻广家要去批货到京城。”
焦恒点点头,“是, 广家的眼目确实传了消息,三日后有批生辰礼要押去京城。如若没错, 贺礼是批千金难得的漠州流丝。”
邓意清若有所思,喃喃道:“漠州流丝……”随后似乎想到什么,转头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桑要》,翻了几页后眉头微微舒展。
焦恒感到主子心情不错,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主意?”
邓意清将书朝向焦恒,伸出一根漂亮的指头指着书中一行字。
焦恒上下快速读了一遍,也露出一抹笑。
“漠州流丝千金难求,这海州鱼丝却是一布百文的下等品。二者极为相似,若不仔细查验看不出区别。”他又扫了眼书的右页,继续道:“只是这漠州丝不怕雨淋不怕火烧,而海州丝却遇湿便会变色发皱。”
“公子你是想……”
邓意清颔首:“如今正值春季,敏州气候温和,京城却值汛期。”
焦恒:“公子的意思是,派人将那批漠州丝里混入海州丝,在敏州瞧不出什么异样,但到了正值汛期气候湿润的京城,那丝便会出岔子。广家京城的那位靠山估摸是要用这批丝献礼,若出了差错,届时怪罪的只能是广家。”
焦恒已经跟在邓意清身边多年,稍微一点便能知晓他的想法。
邓意清将书合上,又转身将书放回,并且塞得与旁边的书严丝合缝,外沿也呈一条直线。
“去办吧。”
焦恒道了声“是”,又犹豫道:“可这样一来,广家那边插进去的人大概凶多吉少,吴管事毕竟效忠邓家十几年了……”
邓意清只是薄唇轻启,淡淡地道了句:“不亏。”
焦恒知晓邓意清的脾气,一般没人能撬动他决定好的想法,遂不再相劝,只得迟疑着回:“是。”
破坏广家的贺礼是个慢活计,而寻广荣的麻烦则快得多。 四月中,草色青稚,雨余景明。
城郊靶场今日十分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两圈人。这些人有的衣着华贵身后站着三两小厮,有的衣裳普通不过身姿挺拔干练,大概身上有些武艺。
扒开这群围观者,场中央空地上站着两人。
一男子身穿暗金立领长袍马服,样貌中上,挽弓而立,紧盯着远处的靶子眼中透着一丝阴沉气。
而另一男子身着墨色常服,姿态随意潇洒,鼻梁高挺眼眸深刻,俊朗十分。他面色轻松,时不时还看看日头,似乎已等了许久。
‘咻咻咻’,三枚玄铁箭接连射出,弦无虚发,皆刻进了三十丈外的靶上。
广荣紧绷的身子终于松了松,随意勾着弓箭,望向旁边的邓意潮。
“邓二公子,到你了。你若是不中,城西那片地可就归我了。”
城西新辟了一块地,邓广两家各拿下了一部分,一分为二。
广家将那片由广荣所理,而邓家则把地交给了邓意潮。
他二人这局赌的就是这块地的归属,胜者即可得到全部。
只见邓意潮无所谓地笑了笑,眼珠跟着头回正,态度轻慢。
随即未曾多作酝酿,抬手便射了三箭。
举着靶子的奴隶见他如此随便就射出箭来,吓得手臂颤着,却不敢挪动分毫,眼睛紧闭等着自己的‘结果’。
顷刻间,奴隶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带得向后退了几步,再定睛一看,头顶的靶上赫然钉着三支双髯箭。
皆中靶心。
广荣暗啐一声,面色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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