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望月楼的风景极佳,夜色辽阔,圆月饱满,伸手便似能私藏几缕月光。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京都,数盏祈福灯盛着千百家愿点燃漆黑的夜空。
  南澈的眸光将怀安攥取,他的眼里没有所谓的花好月圆。
  这些被世人赋以特殊意义的日子,在他的眼里和平日无甚区别。
  他的母妃是身份低贱的爬床宫女。
  在生下他后,便被皇帝赐死,而他流着皇帝血脉,则被像条狗一样养在宫里。
  按说,一位帝王不该对孕养皇子的女子如此。
  南澈在宫人的嘴巴里拼凑出大概缘由。
  无非是薄情寡义的帝王心血来潮上演痴情的戏码,向皇贵妃许诺再不将雨露匀给他人。
  但不过两日而已,便有宫女在帝王酒醉后得了临幸。
  甚至有了身孕。
  皇贵妃发了好大脾气,帝王为平息宠妃怒气,承诺会在皇子出生后将宫女杖杀。
  幼时南澈愤懑。
  他恨皇帝,恨贵妃,恨欺压他的宫人,恨每一个用来欢庆的节日。
  那样愚蠢幸福的笑意洋溢在他人脸上,仿若在无声嘲讽他的可怜可悲。
  直至铁骑踏破虚伪的平安,红色四溅。
  那些人终于不再笑了,他们开始痛哭,开始惨叫,开始绝望求饶。
  那个涂着兰蔻掐着脸骂他贱畜的贵妃,被爱她如命的皇帝抛弃了。
  幼年南澈睁着犹如死水的大眼睛,看着贵妃被长剑穿心。
  他没有半分报应不爽的快意。
  他迷茫。
  他理解的皇帝对贵妃的爱,等同于他未曾见面的母妃性命。
  那应该是很沉重很珍重的东西,竟,这样轻飘飘的被丢弃了。
  爱,原就是如此廉价的东西。
  贵妃和他的母妃都为这样廉价的东西丢了性命。
  而今,他成为了下一个愚者。
  他知帝王薄情,他要赌自己是那一个意外。
  南澈目光幽幽,怀安和赵温婉郎才女貌的字句像这世间最恶毒的蛊虫钻进他的皮肉,吸食他的血液。
  怀安,乖一些。
  虽说他无法杀死每一个觊觎怀安的人,但他有千百种方法让怀安学会听话。
  怀安在心底打了无数遍草稿,他在思索到底如何才能自然的将那条他自己编的平安绳送给南澈。
  全然不知南澈在注视着他时,脑海里有着何等可怖的想法。
  南澈正在想着,是无声息的拧断找温婉的脖颈,还是找章程寻来情蛊给怀安种下,有了蛊毒,他无需再伪装,所有的罪恶和丑陋告知于怀安。
  怀安也无法挣脱。
  但那般的怀安说出口的真的是爱吗?
  所以啊,南澈病得不清,他要帝王的爱不算,他还要帝王真心实意的爱。
  在那些负面的情绪将南澈越缠越深时,一截红绳系上了他的手腕。
  怀安想的那些措辞都没有用上,他微凉的指腹蹭过南澈的手腕,细心将红绳系好,“早些日子便想赠予你,南澈,祝你平安,祝你喜乐。”
  南澈盯着手腕上的红绳,宫中不会有这样的物件,街头小巷也不会贩卖平安绳。
  平安绳在平景是母亲编织给百岁的小儿。
  怀安赠予他的平安绳,只能是怀安亲手编织的。
  红绳一瞬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烧得滚烫将南澈圈禁。
  无人求他平安,无人盼他喜乐。
  他未曾期盼过这些,也从不觉得缺了这些东西的自己可怜。
  但有人替他在意,有人赠他圆满,他也会觉得欢喜。
  “谢过陛下,我很喜欢。”
  他愿意去相信,愿意走上一条不归路。
  【爱意值:99.9%。】
  怀安:?
  爱意值不应该在一瞬溢满吗?
  很快怀安便无心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南澈的唇覆了上来。
  温柔的,缱绻的,少了血腥与撕咬,万分珍重,像在含弄世间的稀世珍宝。
  怀安闭眸,他回应这个吻,仿若身陷情潮。
  他在心底说了句对不起。
  -
  关于立南澈为后一事,晏旧辞流放之前怀安日日同南澈提及,晏旧辞流放去北荒后,怀安显少再提及这件事。
  晏旧辞离京,收拢的大权尽数归还于怀安。
  和权势一同递上来的还有堆积成山的奏折。
  怀安每日的折子都看不完,有几日,他索性睡在了金銮殿的侧殿。
  宫中下人会看眼色,迅速给怀安规整出一间书房和一间寝殿。
  布置完这些后,那名小太监本是想讨赏,看见南澈的脸色后讨赏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位皇上面前的红人似乎心情不佳,但转眼,他见着脸色阴沉的人脸上挂着笑,轻声细语的问皇上要不要休息。
  小太监鼓起腮帮子,原来是个小气的,只许自己献殷勤,不许他人邀功。
  怀安放下朱砂笔,朝中的事情在平日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事务琐碎繁多,看着不起眼的小事情,若不加以留心,不知在哪日就会酿成大祸。
  奏章之上的用字都是繁体字,怀安辨认起来需要费些力气,他由着南澈给他捏肩,轻声嘟囔,“若是老师还在就好了。”
  他说完,意识到不妥,余光飞速的瞄了一眼南澈,南澈的神色并无变化。
  怀安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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