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在乌秅一族的部落,乌仁图娅的命令比圣旨更有威严。
  郁润青拿额娃很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帐子里。
  帐子里有一张胡床,胡床上铺着凌乱的毡毯,一旁的火盆燃烧正旺,帐内暖和的简直有些燥热了。
  郁润青裹着外袍,侧身躺到胡床上,盯着那火盆,一时又出了神。
  一个月前,她就是在这里醒来。她不明白,自己只是累极了,睡一觉而已,连梦都没有做,睁开眼却身处于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全然陌生的面孔。
  那一刻,她真像是身处异乡,随便走进一家路边茶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滔滔不绝,讲得面红耳赤,口水飞溅,那样一番惊心动魄的好戏后,猛地一拍惊堂木,道一声请听下回分解,便惹得众人连连叫好,满堂喝彩,唯独她深陷在云山雾罩中,不肯相信自己就是那书中人。
  可是,也容不得她不信。
  郁润青用指尖抵住心口,薄薄绸衣下是一道凸起的疤痕。
  有人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是谁?想不起来,只隐隐记得那把剑很凉,像寒冰一样,即便伤口愈合了,那股子冷意也残存在体内,害得她如今格外怕冷。
  自称是她徒弟的少女说,她是被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所伤,一剑贯心,当场毙命,幸而徒弟的法器非同一般,才没叫她魂飞魄散,那之后又带着她的魂魄和肉身一路辗转来到了阿郎山。
  阿郎山
  钟知意撩开帐帘走进来,便见郁润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地唤了一声:师父。
  郁润青朝这边看过来,眉头微微一皱,眸光难掩稚气,她有些别扭地说:你别这样叫我。
  可我不叫你师父叫你什么钟知意也很为难,师徒之间,总不能直呼其名,太大逆不道了。
  郁润青抿着唇,思索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随便。紧接着又道:我究竟几时能离开这?我想回家,我想见我师姐。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生子不知父母恩,面对这样一个十分孩子气,近乎有些任性的师父,钟知意才算明白自己从前的脾气多惹人头疼。
  这个思忖好半响,钟知意斟酌着说道:乌仁图娅的意思是,你现在,还不能算得上是一个活着的人,乌秅一族的秘法虽然可以缝补你的魂魄,但离了神山之境,魂魄照样会散去,所以你要在这里等一等。
  郁润青坐起身,目光灼灼:等什么。
  等封印在玹婴眉心的那滴心头血。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简单明了,可钟知意实在很难说出口,毕竟这滴心头血背后牵扯了太多事,饶是她知道内情并不多,说起来恐怕也得说上三天三夜。
  当然,打死都不能说。
  钟知意思来想去,有了主意:我也不晓得要等什么,乌仁图娅叫咱们等,咱们就只好等了。
  乌仁图娅是乌秅一族的大祭司,此神职是由长生天授予,在草原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她所言即为长生天的指引,没人会去探究缘由。
  钟知意这样说,无疑是祸水东引,虽然可以逃过郁润青的追问,但如此敷衍,总是让郁润青对她半信半疑。
  郁润青闷闷不乐的偏过头,目光落在那火盆上,又不开口了。
  钟知意本来就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即便想宽慰郁润青,也是无能为力,手足无措的在一旁站了许久,终于等来救星。
  润青师姐!瑶贞步伐轻快的钻进帐子,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皮囊壶:喏!你看!
  瑶贞手里的皮囊壶不同于一般的皮囊壶,仅外边裹了一层毛绒绒的兽皮,里边则是个形似皮囊壶的白釉雕花小瓷壶,在烛火的映照下十分洁净可爱。
  钟知意道:哪里来的?
  瑶贞道:乌仁图娅送给我的。
  此话一出,郁润青脸色更难看了,自她醒来至今,身边每个人都将乌仁图娅挂在嘴边,沈砚说是乌仁图娅救了她的命,额娃说是乌仁图娅不许她离开帐子,钟知意也说是乌仁图娅叫她等一等。
  可一个月了,郁润青对乌仁图娅始终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倘若乌仁图娅真的那样神秘也就罢了,偏偏好似只对她神秘。
  对于郁润青的心思,瑶贞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说道:润青师姐,这是刚挤出来的羊奶,还热着呢,可鲜甜了,一点都不膻,你要不要喝一碗?
  诚然钟知意和瑶贞待她没有丝毫的恶意,可这种处境之下,郁润青心头总是萦绕着一股强烈的不安,于是紧抿着唇,再度将自己裹进毡毯中。
  润青师姐
  你们出去吧,我不想喝。
  瑶贞与钟知意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皮囊壶,哄孩子似的说:那你要是饿了,这里有小铜锅,你自己热着喝哦。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帐子。
  帐帘一落下,钟知意就耷拉着脑袋,分外沮丧道: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啊。
  瑶贞也很苦恼,只能勉强宽慰钟知意:兴许有了那滴心头血,润青师姐就能恢复记忆了。顿了顿,又道:要是长公主殿下和雪团一起回来该多好,听闻长公主殿下和润青师姐少年相识,关系非常要好,她说的话润青师姐一定会相信的可惜,偏这世上只有孟极的血才能解开长牙的毒,不晓得长公主殿下要在石者山待多少年才能还清这份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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