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长寒端着烛台走过来,经过南窗前,冷清清的月光浸在她身上,似霜一样。
  长寒
  好些了吗?
  璇英勉强一点头,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我想喝水。
  长寒将烛台放在小几上,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慢慢喝,别呛到。
  璇英捧着杯子,一点点饮尽,终于觉得嗓子润了一些,她抬眼望向长寒,又望向一旁敞开的剑匣,那似冰种翡翠般澄澈的宝剑正安静的躺在剑匣里,被黑绸半裹着,光泽极其浓艳,令人难以忽视。
  长寒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身从剑匣里取出了那把长剑,烛光一照,鞘身上两个古字清晰可见。
  璇英轻声道:春蓬这把剑看起来,很不寻常。
  长寒修长的手指环握着剑柄,过了好一会才道:这是我十二岁那年盈月送我的生辰礼,她说此剑色若寒霜,亦如月光,由她赠我正合适。
  陈氏以剑法闻名天下,长寒自幼便为陈氏门生,也是卯时起寅时息,刻苦修习了多年剑法的,可是,打从她决意要毁掉陈三公子的仙根为阿云报仇那一刻起,她就彻底舍弃了剑道,连同盈月赠与她的这把剑也留在了陈家,后来持剑,不过为掩人耳目罢了,事实上长寒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拔剑出鞘。
  璇英盯着那把剑道:色若寒霜,亦如月光,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长寒垂眸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一种封印,封印解除了,它便显露真身了。说完,又将春蓬放回到剑匣中。离了长寒,春蓬明显黯淡许多。
  璇英眉头一动,立即意识到此剑有灵:它认你为主了。
  嗯。长寒合上剑匣,凌空绘符,在剑匣外落了个咒印,随后便将其束之高阁,明摆着不打算再叫春蓬重见天日。
  璇英跪坐起身,大抵也不清楚自己因何恼怒,只是不自觉紧咬贝齿,竭力忍耐着说:你这样对它,是因为盈月吗?
  长寒回过头来,神情很平静:你看见了?
  璇英点头。她看见盈月死在春蓬剑下,是盈月的死解开了春蓬的封印。
  你既然看见了,难道还不明白。长寒看着璇英,声音放轻了些:这是嗜杀的邪物,上古的凶器。
  邪物那要不要毁掉?
  我试过,不行。
  璇英闷闷的,又坐回床上。
  长寒见她忧心,便笑着宽慰道:终究只是一把剑,死物而已,不足为虑。
  死物而已。
  这天底下恐怕除了长寒,再没人能将这般狂妄的一句话轻易说出口了。
  玹婴简直有点嫉妒长寒。想来长寒是真正的天资超凡,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才会悄无声息的执剑百年,一直到她突破大乘期渡劫飞升,那犄角旮旯里的重葵剑也没能找到可以与之抗衡的宿主。
  不过,既然长寒这么早就知道春蓬是上古凶器,为何后人会将春蓬视为神剑?
  这念头刚从玹婴脑海中闪过,眼前的情景便骤然一转。
  竟然是淮峰顶,玉卿台。
  她毁了太多藏有美好记忆的溯灵,剩下的自然都是极其强烈的痛苦记忆,故而一瞬百年,故事跨越到璇英最不愿面对的结局。
  你为何一定要去往上界?
  璇英人间于我而言无趣至极了。
  长寒躺在草地上,望着碧空如洗,那愈发似少年人的面庞上,有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人间事,历尽了,不过如此。
  百年光阴转瞬即逝,璇英也比从前更会遮掩自己的心,她故作恼怒的问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呢?我也是不过如此吗?
  长寒偏过脸来,露出那道难以磨灭的红痕:怎么还这样孩子气。
  璇英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长寒一眼:哼,懒得理你!我要走了。
  去哪?
  关你什么事,少管我。
  我不管你,你
  长寒说了什么,璇英没有听清,日后也不得而知,因为那是璇英与长寒这一生最后一次相见。
  待璇英得到长寒渡劫飞升的消息,匆匆赶到淮山时,只剩下雷劫留下的满目疮痍。
  宗主,宗主真的去往了上界!
  长寒走了,就这样走了。
  璇英看着被夷为平地的玉卿宫,忍着泪意,不肯相信,直至有风拂过,尘埃四起,露出碎瓦之下黯淡无光的剑鞘。
  被束之高阁上百年的春蓬,已经因为主人的离去自行封剑了。
  璇英的身体像是生了锈,僵硬滞涩的走到那把剑跟前,正欲俯身拾起,便被灼伤了指尖,疼痛难忍的收回手。
  她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偏这时有人一步踏上碎瓦,一边疑惑着此处为何会有一把剑,一边随手将剑召起。
  黯淡的春蓬剑落到那人手里,顷刻莹亮,碧光流转。
  璇英抬眸看去,只见那人一脸惊奇的说:我还以为我师父把家底都给我了,真没想到,师父还有这么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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