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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 第89节

  曾得南直隶徽州、江浙湖州几家巨贾富商鼎力相助。为示嘉奖,他不仅钦定黄、胡、周、沈等诸家为户部在册皇商,专供盐务,还赏其嫡系奉旨着二等及以下黄色。
  可坦然与天子穿近色,算是本朝庶民最大的荣宠了。
  这悬殊的实力,叫朱庭樟每每站在大黄梨子跟前,宛如一个树梢摇摇欲坠的小青李子。
  没他大,还有点酸,也不太敢招惹。
  若是原疏点头,他一定跳起来大斥“纨绔”,可换成黄五,他默默憋了回去。
  小猪愁眉苦脸看着一院子丫头小厮护卫,出游般兴奋,再望望那几车细软行囊,除了几本书,没一样正经东西,他突然为自己这趟的结果担忧起来。
  总觉得这群人,非常的不靠谱。
  但想想可怜的顾影朝,他还是一咬牙,“我能单独见下小叔公吗?”
  单独是不可能单独的。
  在双方协商下,最终可以2:1私聊,带上苏朗照明。
  顾悄的时雨斋,景致不错,原身是个好花鸟的,院子里少不了奇珍。
  天寒岁冷,随便一窗推开,四方框子中,枯石荒草冰泉和干荷,就是一副写意小景。
  琉璃给二人上好热茶,退了出去。
  顾悄摆弄着棋盘上与顾情下剩的半盘五子棋,也不说话。
  本心来说,他其实不太见得了旁人如此伏低做小的托请,朱庭樟虽然有所隐瞒,但上岸的决心和毅力是有的,放在以前,这学生带也就带着了。
  但现在,他的家人都处风浪之中,他不能拿他们冒险。
  朱庭樟也有些难以启齿。
  他将一杯滚烫茶水抿到见底,终于退无可退,将手里攥得那只草编蛐蛐放到了棋盘上。
  青色麦秆叶已然泛黄,但虫身却保存得极好。
  一个毛糙断裂的痕迹都没有,浸着一层玉石般温润油光。
  足见主人的珍视和喜爱。
  顾悄瞧着有些眼熟,果不其然就听到小猪缓缓来了句。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送子初的那只蛐蛐吧?”
  顾悄点点头。好歹也是原身初恋,明媚忧伤又短暂。
  就是细说起来,有那么一些另类。
  顾准同顾净只是堂兄弟,他和顾影朝算不上近亲,但辈分上实在感人。
  叔爷爷瞧上了比他还大上两岁的侄孙子,这双重禁忌,堪比狼爱上羊的食物恋顶端。
  朱庭樟继续道,“当初他没收,但回去后就编了一只不死的替代品,一直深藏在心里。”
  顾劳斯牙疼,“你文笔怪好(酸)的勒,考虑做游吟诗人吗?”
  苏朗:……
  朱庭樟听出讽意,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
  “子初也喜欢你,就是男女那种喜欢。”
  这个“也”字,就很妙。
  顾劳斯悄悄擦汗,幸好黄五被屏蔽了。
  “那年族里大祭,你将他叫出去,我看得分明,他虽扔了你的赠礼,可风中失落很久。他……是喜欢你那些花鸟鱼虫的,只是他不能表现出一点的玩物丧志。”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顾劳斯正色,“我俩君子之交淡如水。”
  “顾琰之,难道你还想赖账?”小猪被他的推脱惹上火,“君子之交?那这蛐蛐如何解释?!你既撩拨在先,惹得子初心动,叫他不惜偷偷寻到老农,一点一点学这草编,甚至将这玩意儿深藏枕边,谁也不给碰,这会你跟我说什么君子之交?”
  “有没有一种可能,”顾悄茫然眨眼,“是子初打小就没见过玩具?”
  “可怜哦,生在族长那一脉,从小爹不亲娘不爱,成天只知道祠堂里边擦牌位,你说大侄孙心里苦不苦?好不容易叔公疼他,送个蛐蛐给他逗乐子,还要被你造黄谣。”
  去你的造黄谣!朱庭樟一口气梗在了嗓子眼。
  “你!”他脸涨得通红,比气人他根本气不过这纨绔!
  平复了很久,他终于放弃打太极,“我摊牌了。”
  “最开始针对你,是因为我暗恨是你带坏……引诱了他,否则以子初家教,如何会染上这不了台面的南风?但我又怕带累子初名声,不敢明着申张,只得胡乱攀咬。我承认,是我不该迁怒,我为我此前不逊,郑重向小叔公赔罪!”
  说着他倏得起身,猝不及防一拱手,然后“免冠、徒跣、肉袒”一气呵成。
  显然这动作演练了不少遍,扯掉发簪,披头散发;甩掉鞋子,赤脚单膝;又扒掉上衣,捶胸顿首,“哐哐”一顿操作,分分钟就把史书里最高级别的道歉礼都来了一遍。
  苏朗上去拦都来不及。
  顾悄正喝着茶呢,秃然飞来一只大码男鞋……说真的,这“负荆请罪”,并没有感到被尊重,还有一丝丝被冒犯的错觉。
  他看得目瞪狗呆,但又觉得尤在情理之中。
  是朱庭樟这沙雕干得出来的好事!
  少年衣裳不整,敞着胸露着乳,嘴里还说着十分引人遐想的话。
  “我不管,身为族叔,你勾引子侄总得负责,现在我们有些困难,你必须再帮一把!”
  顾影朝赶来力挽狂澜时,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
  一贯沉静、山崩都不会变色的人,疾行的动作戛然而止,顾悄真真切切看到他扶着门框,身形摇晃,半晌才稳住。
  狂澜不仅没挽住,还被大浪冲了一个大跟头。
  啧,好惨。
  后头跟来的黄五,从顾影朝肩头探出一个头。
  他看看朱庭樟,看看顾悄,又转回去认真看了一遍年青人琵琶半遮面的鲜活漂亮肉.体,问了一句,“苏朗啊,上手了吗?到哪一步了?”
  好像在进行某种不可言说权色交易的顾劳斯,头一昏、眼一黑。
  锦衣卫大牢,不知道他和小猪,谁进去比较快。
  朱庭樟来意,顾悄总算听明白了。
  只是这摊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收场,干脆破罐子破摔,让现场社死得更彻底。
  “怎么负责?”他故作为难,“要我带你们私奔?”
  私……私什么奔?这纨绔!毫无底线!不知羞耻!
  背对着房门,尚未发现事态严重的风纪小组长一脸便秘。
  他也不整衣服,大大咧咧盘膝而坐。
  用事实印证了一句真理: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灌了一壶茶,他继续,“我与子初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胸中抱负。
  鱼翔浅底,鹰击长空,是个男儿,就没人不想出去看看。可族长死板,套死了长房,当年子初长兄被夺志……他父亲一直就不太好,现在只剩子初一个独苗,这些年我们求族长放人许多次,他老人家都不曾松口。”
  顾影朝是顾云恩的老来子,他上头曾有一个兄长,不愿困在族中,悬梁自缢。
  这事曾经闹得极大,在族里是个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
  也是族长毕生隐痛。
  旧宗族,族长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背后付出的东西,亦十分沉重。
  领航掌舵,看似风光无限,可背负着一族生死兴衰,他们和后代,也注定成为宗族这艘巨船上永远无法卸任上岸的奴隶。
  朱庭樟长吁短叹,“本以为此生无望了。可县考前,你拉子初互保,族长和执塾竟都默许了!我便知道,你竟是他这一生的救星!
  这把府试在即,族长还是不同意子初赴考。他性子傲,不愿卖惨求人,我只能假意求宝典刻意接近。
  这一个月里,我厚着脸皮在不惑楼日日磨、夜夜磨,只求你捞一捞我,我就能如县考前那样,理直气壮扯着顾影朝再来蹭一波。
  我看得出来,族长和执塾对你态度十分不同,这不也是走投无路,没法子的法子嘛?”
  他倒豆子般一通剖白完毕,门边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约实在,太社死了吧。
  年轻人都这样,一点见不得走后门求人。
  顾劳斯不由想到,他考研选导师前,第一次登门拜访静安女士的情景。
  那时同考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拎着小礼品找过了导师。
  只有他磨磨蹭蹭,一直不敢行动。
  最后被谢景行按着头押解过去。
  敲门前,无论学长怎么安慰他,这只是礼貌和尊重,他都过不去心中走后门、托关系的那道坎。
  现在换位思考,他压根不觉得小猪行为有什么不妥。
  反倒对他有了些怜惜。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这三点他做得都很好。
  他的义,就是顾影朝。
  会为了他不时不言,不乐不笑,想必也能不义不取。
  到此,顾劳斯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为了基友事业甘愿奉献一生的热血少年啊。
  家人们,一起为这感天动地的基友情点赞。
  顾劳斯捧着热茶,满眼热切的光。
  “我说有才,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喜欢子初吧?”
  朱庭樟炸毛了!!!
  他拢起衣襟,来不及站起,屁股和脚一道使劲连退数步,直到抵上墙角才大吼——
  “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兄弟情!!!”
  顾悄轻笑一声,好一个社会主义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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