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指尖轻擦过脸侧,将二人间的距离再度拉近,言谈间洒落的呼吸似已清晰可闻,而那双墨玉般深透的眼睛却不似平日沉静,恍如望不见底的沉渊,其中隐约藏了汹涌暗潮。
秦知白眸光端稳,任她指尖落于耳畔,不闪不避地迎着身前人望来的视线。
楚流景。
她唤道。
我要你相信我。
窗外微风拂过,将一片树叶自枝头吹落,竹影轻摇,庭中响起云鹤展翅的羽翼声。
怔然片晌,楚流景慢慢笑起来,抚于耳侧的手向下垂落,半揽过秦知白腰身,随即就依着这般姿势倾过身去,全然倚入了身前人怀中。
我自然相信卿娘。
低懒的话语声因被身躯遮掩而显得有些沉闷。
秦知白身姿微顿,吐息间带出的热意透过单薄衣物传至体肤,垂于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却到底未曾动作,只是任凭身前人低了首半伏在她怀中。
熟悉的冷香将所有感官完全浸染,再不似往常疏离浅淡,楚流景闭着眸靠了一会儿,终究顾及到秦知白如今病体未愈,睁开眼缓缓坐起了身。
似想到什么,她忽然笑起来,自怀前取出一包糖食,小心拆开,而后拈起其中一块递到眼前人嘴边。
汤药酸苦,我从镜流斋带了些糖来,卿娘吃一块吧。
秦知白轻轻抿唇,望着她手中的桂花糖,抬手要将糖取过,却见递至眼前的手朝后略微一避,便让她落了个空。
容颜清弱的女子仍在笑着,眼尾弯出一点弧度,面上神色依旧是温润模样。
糖食粘手,未免脏了卿娘的手,我拿着便好。
清湛的眸光微敛,秦知白瞧她一眼,微垂颈项,姿态淡然地自她手中咬过了糖。
温热的呼吸于指尖轻拂而过,恍如撩过心上的细羽,楚流景微微一顿,方要松开手,却感到一点柔软触感轻轻掠过指腹,而后在她尚未反应之际便已从容离开。
须臾静默,平稳的话语声淡淡响起。
多谢楚姑娘。
糖食的甜香夹杂着浅淡的桂花香气萦入鼻端,楚流景稍稍恍神,再望向眼前人,目光便在那瓣淡薄莹润的唇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卿娘客气。
她站起了身,取过一旁的空药碗,卿娘身子未好,再歇息一会儿吧,我今夜再来看你。
说罢,不等身前人回应,拿着药碗的人已然转过身离开了房中。
吱呀声轻响,房门随之关闭。
秦知白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口中桂花香漫过舌尖,视线收回近前,片晌,唇边勾出了一点极细微的弧度。
药王谷东侧,槐安居。
平静的湖水轻晃,一叶小舟自岸边驶出,缓缓行至湖心小岛。
曲尘霏从舟上走下,来到正在雕刻皮影人的女子身旁,抬手端正地行了一礼,温声道:师尊,前些日子送入谷的药材都清点过了,无一缺漏。青云山楚楼主寄了信来,询问楚公子如* 今情况,我已如实告知,并向楚公子转达了此事。
纤白的手握着斜口刀,平稳而仔细地在打磨过的皮革上留下一道道刻痕,沈槐梦听着弟子回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问:你师妹现下情况如何?
曲尘霏微微笑着,这几日楚公子日日陪伴在师妹身侧,悉心照料为她熬药,如今师妹已好许多了,应当再有两日便能恢复如常。
日日陪伴?沈槐梦动作微顿,意味深长地一挑眉,她们二人倒当真是夫妻情深。
曲尘霏笑道:师妹虽还是同以往一般不喜言谈,可却看得出对楚公子极为挂怀,少时她生病后总是不愿见任何人,只会独自一人待在鹤园中,没想到如今楚公子却成了特例。原本我听说师妹忽然许配他人,还担心她是受家中所迫不得已为之,现下见她并非勉强,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听着她温言细语的念叨,沈槐梦懒哼一声,你不过长你师妹六载,做什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当心老得比我还要快。
曲尘霏不禁莞尔:自我入谷以来,便从未见师尊容颜更变,若非自幼跟在师尊身边,只怕会以为师尊不过是妙龄之年的少女,又哪里谈得上老字?
你这张嘴倒是甜,然而除了已故之人与傀儡木雕,这世上又岂会有人当真不老?
话落,沈槐梦停了动作,望着手中雕刻成型的皮影人,朝身旁人问:雕得像么?
曲尘霏看向她手中皮影:浅云色的月纹长裙,发以簪束,脚腕处有一串银铃模样雕花。虽未刻面容,却仍能一眼看出所雕的正是她自己。
端量了一阵,曲尘霏道:师尊雕刻了十数年皮影人,手艺自然精妙绝伦,只是这皮影人姿态高昂,意气风发,颇有些少年人之态,应当并非师尊如今年岁。
沈槐梦瞧她一眼,却并未否认。
的确刻的是我少时模样,你这丫头眼光倒是毒辣,只是你方才还说我与从前并无不同,现下却说这皮影人有少年之态,言下之意可是说我如今已暮气沉沉,不过徒留了副年轻皮囊?
见她装出一副嗔怒神色,曲尘霏却并未惊慌,只笑道:师尊如今到底是一谷之主,又岂能再如年少时那般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