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于是他不再重复这样无聊的举动,顺着声音的方向,想了想,终于道:“哥哥。”
少年望着他,不自觉敞开手臂,小孩扑过来,坐在了轮椅边上,带入怀里有股香味,不像是花香,也不是泥土的气息,就和双方第一次接触时一样,这味道经久不散,如同冤魂缠绕,生生世世无法辨清。
“对不起。”谢昭君示弱,搂住了少年的脖子,半挂在上面,贴着耳朵小声说,“你不要生气。”
少年摸着书本,边角发皱,不再洁净,奇异的是心中平静,未有发怒的征兆。
“谢昭君,”他连名带姓一起念,姓是他给予的,名也是,这个人都是属于他的,训诫不成,总得给个警告,尽管这声音相较警告,更像谢述,“你能去哪呢。”
去到哪里,都逃不过当猫的命运。
你是我的猫,就非得与我一道,喜悦和痛苦,相互分担。
谢昭君无法思考这些复杂的学问。
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向来不是语言上的宽慰,身体上的接触是他的长项。
如同拥抱闻女士那般,他拥抱这个喜怒无常的少年,发间的桃香味传来,谢自祈罕见一愣。
他被小孩抱在怀里了,胸前,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咚咚响起。
“哥哥,不要生气。”
他只会重复这一句,干巴巴的安慰,没有诚意,也不懂得花言巧语。
谢自祈没有说话。他在这瞬间感受到一丝心悸,极轻微,不可察。再次眨眼时就消失殆尽,仿佛幻觉。
恰如此时,门外响起一道异样的声响,打断了花园房里诡异的寂静。
先是女佣哒哒的脚步声,混杂着另一种脚步,踩在石子路上,显得格外清脆。
两人交谈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先是女佣焦虑道:“裴少爷,您看着路走,慢点,不着急。”
女佣口中的裴少年胡乱应承,脚步声渐渐加快,忽而,停在了花园前。
玻璃门擦得锃亮,透明得,像是一扇空气墙。
屋外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向谢昭君。
这敏感的小孩笨拙得抬起脑袋,茫然无措。
仿若有天外来音传来,这道声音极为清亮,甚为硬气。
“哥哥,我回来了!”
尤其逮着哥哥这两个字,硬生生咬碎了牙。
裴京郁与谢昭君的初次见面,甚不愉快。
不是外貌,而是神韵。
对待外人的冷漠,以及面对双方的亲近。
裴京郁上楼最后回头一眼,看见那丑八怪凑到谢自祈身边,脸颊贴着少年的手掌,乖巧地蹭了蹭。
竟然是有点好看的。
像猫。
而猫,大多都是好看的。
然而裴京郁最讨厌猫。
他小时候被猫咬过,流浪猫,抱着它时没轻没重抓挠了一下,正中手心。
后来打了疫苗,他再看着猫,就不怎么喜欢了。
乖巧时往往是有所图,而一旦显露本性,就变得格外凶残。
这是裴京郁给猫下的定论。
谢自祈每隔一段时间要去医院一趟,不是家庭医院,是规模稍微大些的私立医院。
去到那里去治病,往往要住上一段时间,依照规定,是什么也带不了的,私人物品和食物都要搜刮干净。
自然,猫也是不能带进去的。
临行前,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夏天热得很,他伸手,覆上谢昭君的脸颊,摸到他近些日子养起来的肉,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总之,不是美妙的。
他没笑,面上也没其他神情,声音也哑,凑到谢昭君耳边说:“上来。”
谢昭君较之刚来时已经胖了许多,身上也有些重量,肉全长在身上,谢自祈有段时间没有拎得动他。
谢自祈摸到他的手,贴着掌心,又侧目看他抿着的唇角,不像是紧张,也没有不舍,静静呆在那,像是一只没什么主见的猫。
他牵起这只小猫的爪子,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开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谢昭君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看不见脸,也不怎么能摸清想法。
谢自祈望着他,深深的。
这小猫不善言辞,也不怎么能窥探人心。
就是这样一只自我独行的小猫,再次垂下脑袋,如同那个深夜,初次订立的主仆契约,脸颊蹭了蹭少年的手掌。
分别不言一语,顺从充作忠诚。
一只忠诚的家养猫。
汽车尾气卷起一溜浓烟。
谢昭君回头,女佣牵着他的手。
及至走到台阶,听见一声嗤笑,突兀响起。
好像谢昭君真的活过来拥有自我意识了似的,裴京郁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这么想谢昭君活过来了吗?
伸手揉了揉谢昭君的头发,于是对方有些喜悦地抬起头来,那双盈着星光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整个世界。
“阿郁,你答应我了吗?”
“我……”被这样看着,裴京郁难免有些不自在,可对方大有自己不同意就不松手的架势,那双眼睛里的水光愈发泛滥。
“我答应你。”
谢昭君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重的承诺,高兴地在裴京郁脖颈间蹭了蹭,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真好。”他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