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那谁知道,”祁连小声说,“是不是今天早上我们从家里走晚了,被办身份证那儿其他兄弟投诉了呀?”
陆千里当然知道祁连和萧山雪昨天压根就没有回家,也知道那个点根本没有其他哨兵。但他只是沉吟片刻,便脸色自如地把谎圆了过去。
“喊你娃早点走,别一天到头拉稀摆带的,你就是要拖拖拖!”陆千里恨铁不成钢似的唉了一声,“你当这是哪儿,啊?就算兄弟们不投诉你,人家去办身份证的人看见到了点不开门,不对咱们有意见么?”
“我错了陆叔,我不敢了,”祁连道,“那那些老档案和身份证?”
陆千里哼了一声,气得去摸烟盒。可盒子拿在手里盘了两圈,最后又放了回去。
“你先去拿身份证,在我办公室最底下的抽屉里,都拿走别落下了;档案在后院人最少的房间,你自己去找找,我也说不准在哪儿,”老陆交代完正事便对他耳提面命,“回头我去安抚你同事情绪,以后夹着尾巴做人,长个脑子。”
说罢,陆千里把杯子塞给祁连,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说着自己在空调房里待得浑身不自在,要出去走走,便自顾自背着手、顶着大太阳出了门。
可没走多远,他便在伸缩门后找了个阴影蹲下点烟,拿烟的时候摸出了一张纸条,读完又揉了揉,跟着烟一起塞进嘴巴里。
老陆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回望一眼铁山所,摆摆手让门口探着脑袋的祁连快滚,然后走向门前的大路。
第70章 自利自罪
祁连冲进后院小楼时,撞门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铁山所的大家早就习惯了,打过招呼之后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纵容祁连像个发了疯的大耗子一样冲上去。
如果说燕宁站里动不动还要整几幅名人字画来附庸风雅,老陆的办公室简直是简洁过了头,除了一些保养得当的出勤装备就是办公文件,连门都不必锁。祁连原先是最不喜欢进办公室的,进这种屋子他反而像回到自己家里,稍稍松了口气。
实木大桌子上头压着块玻璃板,底下压着张书法,“仁义”二字写得奇丑。祁连匆匆扫了一眼,桌子一共三层抽屉,最底下的上着锁。
他坐在地上思索片刻直接开锁的可能性,便顺手打开了上边两层。
第一个抽屉放着老陆的通讯终端和几本会议记录本,第二层则是两份人事档案,都不是能乱翻的东西。
祁连心乱如麻。
他胡乱合上抽屉,人事档案翘起一个角卡在外边,露出半截燕宁站的钢印。
那是他和萧山雪的档案。
难道老陆要他看这个?
他粗略翻翻,那厚厚一沓文件里,只有第一页是他亲手交过来的原件,其他内容全部是假的,甚至还有几页报告单上煞有介事地标了会议时间和参与人。
文件最末添了两页渝州本地医院的诊断,确诊萧山雪脑部受损无法复原,导致病理性失语和智残,未检出向导能力;祁连则是未结合哨兵。
那张诊断单上还盖着渝州铁山哨兵事务所的鲜章。
他和萧山雪压根就没去过那个医院,老陆也知道球球已经康复——
也就是说,陆千里和陈文广早就料到铁山所不安全了。
他们一早做好了假文件,以弱胜强、迷惑视线、让地塔放下防备。只要他们还是未结合的哨兵向导,就还有利用价值,地塔就不会轻易把两个人一起干掉。
祁连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怎么会有人舍了命地保护自己?
他把文件放回原处,打开第一个抽屉按着会议时间去找老陆的记事本,可翻来翻去还是没有发现。祁连心念一转,既然知道是假的又何必去看,便把手伸到那摞本子最下边,果然摸到了一个钥匙状的凸起。
老陆用黑胶带把钥匙粘在了底板上。若是地塔的人摸黑进来,光线不好压根看不见。
姜还是老的辣。
祁连顺利打开了第三个抽屉,里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里边赫然是一把vz61蝎式冲锋枪,还有三个20发备用弹匣。
老陆连他无法带枪的情况都想好了。
祁连突然有种深深的愧疚感。
其实他们说到底只是陌生人。祁连和萧山雪终究会离开渝州,而陈文广和陆千里则只是两个战时充人头、战后守边疆的孤寡老爷子罢了。他们扛过枪炮负过伤,最后只能杯茶盏酒在家乡的山沟里寄余生;一静一动配合着躺平了此一生有什么不好,偏要一把年纪跳着脚替他们两个人出头?
祁连摸着枪,觉得比起来自己好自私。
躺平是挂着求生借口的利己,吃了亏蹦跶着保护萧山雪也是利己;他不辜负身边人因为他们先对自己好,就算是温和待人,多少也是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他对萧山雪好是因为爱意,可陈陆二人对他只是仁义。
他都快不相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祁连扪心自问,自觉是个用利他做借口来利己的贼人,连萧山雪的天真单纯都配不上,哪里配得上陆千里和陈文广的拳拳之情。如今站在那七歪八扭的“仁义”面前,竟像是一记耳光,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从来都利己,也从来都罪己。
他像个被父亲骂得良心不安的崽种儿子,把背包猛地甩到背上,脑海中骤然浮现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