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或许是祁连之前气急了,竟然从未意识到萧山雪和白雁长得相似。白雁是桃花眼,笑起来很漂亮,皮肤的颜色也要健康很多,直接长在了祁连的审美点上;可萧山雪虽然也是个美人坯子,却总是一脸神色警惕地抿着嘴,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娃娃。
这么说来,倒该说白雁长得像他。
祁连突然想起他扼住萧山雪脖子、把他按在水泥板上时,他似乎是哭了。祁连之前以为他色厉内荏怕死,可当时在精神图景里,萧山雪也并不在意祁连对他的恶意,不仅拿傀儡爱他,还撺掇着要他杀掉自己。
祁连的脸色依旧难看。
“白雁是你的傀儡?”
“是。”
“你对司晨不是这么说的,你撒谎了。”
萧山雪想了想,突然伸手卷起了自己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有一个蚊子包,被他挠破了皮,但现在已经结痂。
祁连的心脏猛地一跳。
“白雁是以我为蓝本捏的外表,所以基本与我相似。那块水泥板掉下来的时候,他有一条胳膊被压断飞到了你的脚边,上边有个蚊子包,前一天被挠破了。他的肚子上有一颗红痣,你要看的话我也可以……”
那晚的缱绻涌上脑海,在萧山雪的单人小床上,他是亲过那颗红痣的。
萧山雪似乎看得出他在想什么,轻声道:“跟幻象里的傀儡互动,现实里不一定会发生相应的事情。不过当时你确实在我的床上,我还给你盖了被子,怕你不穿衣服冻着。”
“……你别说了。”
萧山雪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你身材挺好的。”
什么同情,什么疑问,统统都不要了,祁连忙不迭把萧山雪赶去洗漱。他的宿舍离水房很远,萧山雪又不熟悉路,但他并不打算带他去。
等向导的脚步声远去,祁连才跌坐在床边,双手撑住头哀嚎了一声。
白雁死去的场景屡屡重现,但他甚至开始记不清那张脸到底是谁。在水泥板掉落的一刹那,底下的人一动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像是义无反顾、慷慨赴死。而萧山雪也希望自己动手了结他的性命。
萧山雪究竟是什么人?
祁连虽是三席哨兵,却在站长和司晨的博弈中位置过于微妙,之前躺平摆烂,实际能接触到的信息却不比普通哨兵多多少。这次司晨留了他一条命,逼着他选了边,可说话又只说半截。太多的问题都还是谜团,乱七八糟的信息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一道灵光闪过。
他会不会还没脱离幻象?
祁连猛地抬头,恰好萧山雪进门。向导只是愣了一下,但并不拘谨,脖子上的控制环似乎沾了水,电源蓝灯一闪一闪地亮着,而钥匙现在就在祁连的外套内袋里,硬邦邦硌着他的胸口。
灵光倏忽而去,影子都不留。
祁连的宿舍里容不下两个人睡觉,后勤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张行军床进来。萧山雪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被褥铺好,坐在小床上默默看着他。
“如果你需要精神梳理的话,可以叫我起来。”
这就是晚安了。
萧山雪背对着他蜷缩成球,被子绕了一圈,多余的部分盖在身上,像个小动物趴在巢穴里。
曾经白雁也是这样趴在他的胸口,两个人合盖一条被子,一边搭在祁连身上,另一边被白雁压在身下,一翻身就能彻底抢走。第一天两人在草垛上背对背,白雁小声说蜷着睡会有安全感;第六天他被祁连抱住,伸开了手脚。
熄灯之后,萧山雪的背影像极了白雁。
萧山雪睡熟后,祁连悄悄取出钥匙,在自己的信息终端上激活管理权限,细细浏览着指令条目。
他点亮了一条,然后闭上眼睛。
他要试一试萧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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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哨兵站和向导塔的管理而言,很少有向导能比哨兵起得早。他们精神消耗大,往往睡得早起得晚。但祁连六点十五准时醒来,竟然正撞见萧山雪湿着头发蹑手蹑脚地推门,跟他看了个眼对眼。
“……早。”
“你去哪了?”
“跑步。”
“早操是七点。”
“之前在地塔,习惯了。”
祁连有意呛他。
“向导塔哪儿有这规矩?我不杀你,不用早起躲我。”
祁连掀开被子站起来,慢悠悠地穿上作训服。萧山雪看着他精壮的后背,把洗脸盆放在桌脚,低声反驳了一句。
“地塔里有时候起得比这还早。”
祁连哼了一声,但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地塔?不是向导塔?”
“不是啊。地塔在地下,训练了大概十几个人。我们不仅要早起,有时候还会深更半夜被拉起来杀人,杀完再丢回去睡觉——向导塔又是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
祁连不知道该先给他解释一下这些地面上的东西还是先把他扭送去蹲大狱。可这时候宿舍外边突然响起了集合哨,祁连抬头看表,才刚刚六点二十五。
“你在这等着。”
这确实是一个不算紧急的集合哨。司晨点了几组让他们去向导塔领人,然后便宣布解散。祁连本来并不在其中,却被司晨拉到身边。
祁连惦记着她救了他的小命,虽然这会儿被过山车似的境遇搞得自闭,却还是得扬着笑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