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李顾:“很有可能,不得不防。我们这头一开战,那头古镜保不定趁虚而入。一年前古镜曾打败东凉,三个月夺得一城,若我们输给东凉,后果可想而知。”
  彼时的大齐就像一头身上出现溃烂的巨兽,四周的猎兽闻着腥味而来,妄图饱腹一顿。
  李顾摊开沙州的地形图:“我有一个重任要交给你。”
  他坐到桌前,不解道:“兹事体大,将军为何交于我?我不知能否胜任。”
  李顾:“这件事非得是你才能做来。”
  他:“我有什么优势?”
  李顾:“你有前科,做起卖国求荣的事更有说服力。”
  “我懂了。”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求之不得,他快憋疯了。“是要我做奸细。”
  李顾:“张知那篇《论威慑于治国之善用》是你写的,我看过,从中想到一制敌之法,你对‘威慑’颇有见地,眼下正是用的时候。以你的演技,我相信你能完美完成任务。”
  他还不知具体事宜,总之他不允许自己出错,保证道:“我一定能做到!”
  李顾:“嗯。我教你看沙州的军事地图。”
  他:“古镜军不是在梵州边外游荡吗,为何是沙州而不是梵州?
  李顾:“凡是入侵,总要评估一个地方的可攻性,古镜军在边境游荡,是在观察评估哪里是最佳攻入口。如果古镜军发起进攻,我这边绝不分配一兵一卒,得靠那边的守军自己扛。不是不教你梵州的地形,而是古镜军只有攻打沙州,我们才能赢。古镜军一输,且是输于守军,且是大输,才能反制东凉。这便是所谓‘威慑’。”
  他豁然开朗,因有了目标而生出一股疯劲,道:“沙州有地利,所以必须引导古镜人攻打沙州!”
  李顾:“沙州守将苏望是我的学生,我跟他曾研讨过沙州的攻守战略。沙州地形蒙蔽性极高,有三条看似可以直通腹地、进退裕如的暗道,但天然适合埋伏,那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敌军一旦进入,便呈关门打狗之势,必死无疑……”
  李顾与他详尽地说明沙州地形,他的记忆变得出奇的好,至今他都能熟背沙州每一座山脉的高度和走向、有多少条古河床……
  他:“所以我们要先与古镜军开战?恐怕来不及,我得赶紧动身去与古镜军投诚。”
  李顾:“你突然去投诚只会暴露动机,你要先与东凉军投诚,立住一个唯利是图、三姓家奴的小人形象,古镜军才信得过你。”
  他叹道:“将军英明。我拿什么去与东凉军投诚?”
  李顾:“阙州。”
  他惊愕:“阙州?”
  李顾一字一顿道:“是的,我会放掉阙州。”
  他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为什么?!”
  李顾话音里夹着短暂的、无奈的哭腔:“打不赢。东凉军嚣张叫战,大战在即,结局注定是失守,我宁可保存兵力。但怎么输,这里面还有讲究。”
  他再三确认:“真的赢不了吗?”
  李顾:“东凉军连年征战,军队的素质你都看到了,无论是士兵个人的力量还是将领的统筹能力都是一流。而我大齐十年不打仗,兵马疏于操练,相较于东凉就像一个迟暮的老头。但我们不能让对手看出我们是一个老头,而是一个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只是还未睡醒的大块头。这么说你明白吗?”
  他听明白了,脊梁骨蹿起一阵恐慌:“我军不能败于能力不足。”
  李顾点头:“是的。我军必须是输于内部的倒戈、自己人的出卖,不战自溃,以虚作实将真正的病弊藏过去。你来背这个黑锅。”
  他摇头反对:“如果东凉不受威慑,我们岂不是白白送了阙州!”
  李顾敲打桌面:“所以古镜军才会相信你能帮他们夺取大齐!难道要明明白白地战输,挫伤我军士气,让外敌看清大齐不堪一击,而直攻梵州、然后益州、沐州、钧州,直至雀州?你要清楚战略性战输是战略,不是战输。”
  他:“万一东凉得到阙州后得寸进尺怎么办?”
  “一巴掌打在你脸上你能忍住不还手,两巴掌就难说。大齐失掉阙州,军民报仇心切,或可弥补战力上的劣势。”李顾见他犹豫不定,进一步解释,“我们要将兵马练到能够与东凉匹敌的火候还需要时间。大齐未必不需要东凉这把钢锥刺进身体,时时阵痛,以警世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身子塌了下去,内心挣扎了许久,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收复阙州?”
  李顾坦然道:“若我命在,我争取十年之内;若我无命,便看陛下,看朝廷肱骨,看民间豪杰……归期难定。”
  他额上青筋暴起,颤抖道:“我父亲身体不好,来前他叮嘱要我守住阙州……可我要变成卖国贼了,我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李顾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国难当前只能舍小家。”说完,亲和的表情马上变得狠戾又陌生,厉声道,“江熙!”
  他立马起身跪到阶下。
  李顾:“弃掉你的仁儒,这是军令,本将可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不从也得从。若违令,本将有权处死你和你的父亲,哪怕是陛下也不能干预!”一瞬间仿佛回到如日中天的年纪,显现出霸道无匹的威严,眼角溢出的寒光能将人骇死。足以令人相信这就是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罗刹将军,大齐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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