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说到这事就来气,刚进京不到两天我们就染上了,不然也不用耽搁那么久。”说话的是练三十,毛发长得又浓密又粗野,浑身是劲,跟头毛牛一般,是头领中最蛮的那个,他声音洪亮如雷,埋怨道,“害得我躺了七天,如今都不大使得上力。”
林三爷:“都染过了,已治愈,不用担心。”
要是把汤疮带回去使韶州遭难,别说朝廷会追责,他们自个恐怕也得以死谢罪,断不会马虎。
这个理由拖不住,江熙又换一个,摇头叹息道:“你们知道的,我尚有兄妹在京,我自当竭尽全力促成议和,可万一不成,我担心他们安危。我……施不开手。”
“这个我们都替你想到了。”
金四娘将身旁的小门潇洒一推,就看到江澈和双子被蒙住了眼耳,四肢受缚,偎在榻上一角。江澈本身就一文弱书生,双子则更弱小了,他们察觉到了动静,害怕地往大人怀里缩,像一窝受惊的兔子。
江熙张口结舌,脸色眼见黑了一片。
江澈知道江熙来了,道:“吓到孩子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是:教你不要鬼混,这下可好,把麻烦带到家里来了。
金四娘:“家属一同前往,便无后顾之忧。”在他们的立场,这就是“考虑周到”。
这叫家属?这叫人质!江熙忍无可忍:“这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
金四娘耸了耸肩,转头对瘦骨伶仃的柳十八说道:“要不把他女儿也带上?若是被朝廷捏在手上,万一我们走了下路,怕他到时候倒戈。”
江熙:“不行!”
柳十八理都没理他,看向林三爷,林三爷默许。
金四娘嘱咐:“带到船上,我们待会直接过去。”
柳十八说了一声“得嘞”,就如一道黑影蹿入暗道,眨眼间不见人影。
造孽!
江熙抵着脚尖,将脚下的地毯踩凹了下去。还用得着到时候才倒戈?他现在就已经倒戈了!萧郁至少不会为难江澈。
林三爷安抚道:“熙相公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江熙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善诱、称兄道弟、结义,是山庄惯用的收编三连,遇到不可错失的能人异士,待遇就会像他一样多个步骤——“关怀家属”。
把心思都摆上台面,也算是一种真诚,总好过那些笑面虎。
既然他担定了这个大任,唯唯诺诺的窝囊样他也懒得装了,谁没开帮立派过,好歹也是黑市一枝花。他坐到桌前饮茶,问道:“我兄弟跟孩子吃过饭了吗?”
林三爷:“一个时辰前吃过了。”
江熙:“松绑。”
林三爷:“得上船离岸之后。”
江熙:“我家人没见过打打杀杀,到时候嘱咐兄弟们收敛一些,别吓坏他们。”他初入山庄时,可是受到过极大的精神冲击。
“矫情。”金四娘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江熙怼她道:“特别是你!别打我弟的主意。”
耍流氓的男人他见多了,耍流氓的女人金四娘是他见过的头一个。
一个时辰后,他被请上马车,下车时人已到了船上。
江澈跟双子上的是另一条船,为的是防止他们逃跑,分开更好控制。
船的规格还算大,有一层客房和一层观景台。从京城到韶州,水路要走一个月,江熙走在前头要去挑一间最隐蔽的卧房,在走廊末端看到肖旦抱着欢欢坐在右手边房间的床上。
她发丝凌乱,眼睛盯着一处,透出一股不合符她这个年纪的镇定和杀气,欢欢已经睡着,她却没有放下,时刻警惕着。
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却没有害怕畏缩,而是挺直腰板,显出不屑一顾的姿态。
直到江熙唤了一声“旦旦”,她猛地转头,刚毅的眉目瞬间变得委屈可怜,起身奔向江熙。
江熙揽住她,拍拍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别害怕,我们要去一个地方,我会一直在,委屈你了。”然后一边给她理顺头发,一边回头责问柳十八,“你欺负她了?道歉!”
柳十八是顶级刺客,擅长轻功,飞檐走壁、翻墙入室无声无息,偷物偷人都是一把好手,但拳脚功夫略逊。他撸起衣袖亮出包扎的伤口,道:“她先打伤我的!”
当时肖旦正抱着欢欢在闲人居里赏花,他潜伏观察片刻,只当肖旦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妹妹,于是现身明抢。可惜人不可貌相,他大意了,没有闪。
肖旦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拔了花圃里的竹篱笆,哐哐两下划了他手臂两道口。他才阴了一手,用软筋散将肖旦放倒,在后面的“对话”中,肖旦表明自己就是江熙的女儿,要掳连她一并掳走,于是他就打包带来了。
肖旦居然打得过柳十八……楚王府卧虎藏龙啊!
听完柳十八的吐苦,江熙当即给肖旦竖起大拇指:“旦旦厉害呀!”
金四娘依着墙笑道:“丫头,我看你是做将军的料,要不要加入我们修水义军?”
肖旦摇头,躲到江熙身后。
金四娘忽然一愣,打量肖旦,又看江熙,眼中毫不掩藏地透出鄙夷,道:“你不是断袖吗,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你欺负人家娘呐!”
江熙:“……”
戌时到,两条船荡荡悠悠地驶离码头。落日已没下水面,留下一片懒洋洋的余晖,码头人流散去,徒剩浪潮和鸥鸣,显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