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在下要去寺中办点私事,若信得过我,或许在下可帮兄台暂渡难关。”他抬眸看了几人一眼,诚挚言道。
张筷当即便要下跪,被觉枫一把拦住:“兄台万勿如此,在下尽力而为。”
他同张筷告别,与叶忍一同步入寺庙。他时常与镜尘一同前来启鸿寺,与住持普安大师关系甚为密切。
踏入殿中,见到慈眉善目的普安大师,心绪难平,双手合十行礼道:“打扰了,大师……”
“在下有一位至交好友不幸在大火中罹难,恳请大师慈悲为怀,助其超脱。”
普安方丈庄严合十,闭目诵念:“阿弥陀佛,聂施主所托,老衲定会妥善处理,敬请安心。”
“感激不尽,大师。”觉枫恭敬鞠躬,依依不舍地将镜尘之物呈上,生辰八字无误,唯姓名仍为冉明成。
他不欲悲伤示人,悄悄揩去眼角泪花,拱手又问:“在下看寺外广布恩泽,可这饥民众多,可否容纳待产的妇人和幼童在寺中暂居。”
他抬首看普安方丈面露难色,又说道:“在下自知大师难为之处,佛门重地不便容纳妇孺……”
普安方丈舒展眉头,道:“聂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更讲慈悲为怀。若有违佛法之处,老衲也愿一力承担。只是……”
方丈支吾地说出心中难为之事:“只是此次灾民人数众多,佛家讲究无差别之心,人人受难,皆该施以援手。一则怕灾民众多难以接纳,一则启鸿寺虽香火繁盛,却并非财源广进之地……”
觉枫闻言颔了颔首:“在下明白方丈为难。在下回到昊都便与束卫商议,专差一营护佑宝刹。大师可开辟一处院落令待产的妇人和五岁之内的幼童在此,再挑选些手脚勤快的女子相互照顾,不劳僧众烦忧。所需费用……”
他咬唇思虑了片刻,“皆有摄政王府一应承担。”
他许下承诺,普安大师面容和缓,思虑了片刻,柔和目光笃定起来道:“那便依聂施主所言。”
普安方丈沉吟了片刻,见眼前人面色苍白,命途如紧绷之弦,一触便要断开,又心头之言不得不说,仍是开了口:“聂施主,老衲还有一句话,收留饥民固然是善举,可若署州之围难解,十座启鸿寺也难以为继……”
觉枫微微点头:“在下返回昊都便会请王爷处置灾民。”
他说着,神情悲伤,仿佛就要落泪。普安大师并未洞察他内心,仅以为他是见到灾民艰辛而感同身受。双手合十与他道了别,着手处理各项事务。
巍峨的启鸿寺,如今告别了昔日香烟缭绕、人群熙攘的喧嚣,呈现出一份宁静深邃的景象。觉枫独自漫步在寺庙之中,前往祭祀父亲与妹妹。在他们各自的牌位前,各摆放着一盏香油灯,微弱的灯芯笔直地向上弯曲,散发出
温馨的橘红色光芒。
觉枫在小妹牌位前恭敬一躬,复在爹爹牌位前跪下。
“爹爹,孩儿又没有家了……”他心中满载哀伤,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儿不孝,恳请……宽恕……”
这殿中门窗紧闭,空气沉闷。没有一丝风飘过,不知为何,油灯微弱的火花瞬间熄灭。
觉枫挺身站立,重复三次,仍未能点亮那盏灯。
直至他亲口承诺不会自戕,香油灯才又重燃。
他在殿堂中跪拜良久,忆起尚需履行对张筷一家的承诺,才起身离开启鸿寺。
此时天色昏暗,乌云笼罩,施粥的队伍越发庞大,黑压压的人群拥挤在一起,远处难辨是乌云还是攒动的人头。
觉枫望着启鸿寺外,那些领到一碗稀粥的灾民感激涕零,孩童病痛中哀嚎,心中不禁迷茫。即便他在这世上了无生趣,但他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仍应尽己所能为那些弱者提供庇护……
张筷一家望眼欲穿地等了半晌,见他现了身,赶忙上来,弱弱地叫了声:“恩公……”
觉枫快步走到张筷面前,拱了拱手:“张兄,主持方丈慈悲为怀,已然应允专门开辟一处为妇孺提供庇护,只是还需等待朝廷来人做个见证。”
张筷闻言,立即欲行磕头之礼,却被觉枫阻止。
觉枫扶着张筷至树荫下的石墩处歇息,关切地询问:“张兄,朝廷应有抚恤之举,何以至此境地……”
“恩公,这次确实蹊跷。署州此地确是常遇大旱,今年却并不比往年更甚。前几年为应对灾荒,耕种时节,摄政王早早安排了从比邻州县调水之事,听闻棋州的堤坝也是为了解署州的旱情。”
他等待觉枫等得口干舌燥,喘了口气,喝了口水接着说:“为了感谢他老人家,署州家家都摆了他老人家的长生牌位……”
他沉思片刻,又回忆起往事:“往年即使收成不佳,朝廷的救济物资也会早早送达,甚至包括次年耕种的种子也会一并分发……然而今年,不仅一粒米未曾见到,那些悍匪还将家中积存多年的粮食洗劫一空,甚至连房屋也被付之一炬……”
张筷谈及家中困境,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沿眼角滑落……
觉枫聆听至此,已握紧拳头,得知房屋被点燃,心情犹如烈火焚身,不自觉地挥拳砸向树干,留下深深的拳印。他瞬间失神:难道镜尘是遭受流寇侵袭……
他又欲进一步探听,此时,遥见远处马道上,一对身披鲜红武服的侍卫飞驰而来,领先的两匹马上分别坐着叶忍与宋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