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高瑱在等新一轮增援出城,吴梁的守备即将出现薄弱,韩家会调动出本家剩下的武力,联合狄族人围困剩下的三个世家门楣,宫中也将韩狄配合,在长洛城变动的同一天封围内阁,除了吴梁郭的三个家主,其余不顺者杀之殆尽。
阿勒巴儿听从高瑱的调配,适时提出一些不太过分的交易要求,她为这一天的到来做足了等待,热切得不像演出来的虚与委蛇,周旋得看不出演的痕迹。
倒是高瑱,冷淡得好似一潭死水。
第177章
阿勒巴儿与高瑱在地下室密谈了一个时辰,谋反内容在环境的映衬下显得阴森非常,她有心想让他下次密谈换个地方,高瑱却对这阴森地有特殊的中意。
密谈结束,阿勒巴儿回到地面,才觉从幽冥地回到了人间世。高瑱却独自在地下室里多逗留了一刻钟,摩挲过钉在地下室深处的石床上的若干锁链,恍然觉得那锁链不是因生铁打造才冰冷,而是沾染了谁人的体温才森冷。
韩志禺在地面等着,垂手站立望着这寝宫的墙壁,设想着没有韩宋云狄门剧变之前的韩贵妃盛况。听到动静,他回过苍颓的脸,只看到了阿勒巴儿一个人。
阿勒巴儿朝他行了个狄族的礼仪,她逐渐在晋宫城里行本族之礼,摒弃了晋太子良娣的附属身份。
韩志禺浸淫礼部多年,比谁都明白礼仪举止背后的政意,倘若他还是纯粹的晋臣,此时就该厉声呵责这个狄族良娣的不尊。
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管束的资格。他在家国和表弟之间选择了后者。他甚至在率领韩家和狄族人结盟,借助这支肮脏贪婪的外族之手,去侵犯自己的祖宗庙堂。
韩志禺等了一会,密室的入口还是只有阿勒巴儿,他便也大概明白高瑱独自在密室里流连着什么,只好先向阿勒巴儿问起他们密谈的结论。
阿勒巴儿越过韩志禺走到寝宫的梳妆台前,伸手在桌上轻抚,一尾小蛇从屉中钻出盘到她手上,她的舌尖和蛇信同时动作:“六月二十六,韩狄两方共计两万兵,八千精兵围宫城。”
这便是他们决定的起事日期。就在世庶集结的五万士兵齐齐出征的隔天,有晋人亲赴前线,便有晋人准备乱国。韩志禺胸腔中撞着一股窒闷的浊气,有些目眩地问起届时狄族的部署。
阿勒巴儿对他的印象比对高瑱好,他问什么都详尽告知。有霜刃阁暗地里的协助,她自有以假乱真的连环套部署计划,在她的言语里,狄族联合韩家,掌控住长洛和内阁中枢是胜算概率极大的豪赌。
韩志禺听着这些,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喜色,只有迭句增加的沉重。
阿勒巴儿轻笑:“韩尚书,事成之后,太子即帝,你即相国,你怎么反倒露出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韩志禺扯了扯唇角,正事问毕便转移了话题:“子澜如何?”
高子澜便是高瑱亲自赐给他与阿勒巴儿的混血儿子的大名,韩志禺大概是宫城里第一关心那小崽子的人。
阿勒巴儿煽动东宫联狄篡位时,明确提出了数项利益,以此获得他们基于利益往来的交易信任,其中一项利益便是要求高瑱登帝后,立高子澜为新的储君。有高骊这个混血帝王的前例,再立一个混血做继承人,推动晋狄的和平与联合便合乎逻辑。
高瑱同意了。
阿勒巴儿不怎么关心自己的骨肉,高瑱亦然。
高子澜现不足两周岁,养在文清宫的偏殿,不会行走也不会说话,成天在里头到处乱爬,自娱自乐地咿呀乱叫,宫人们总是挂着恭敬的神情垂立四墙,不敢惹事地旁观着,以至于他虽在千百双注目的眼睛下,仍然像在野外放养。
韩志禺想过去偏殿看看那皇孙,刚要走便看见从地下室里走出的高瑱,一下子变成了三人行。
高瑱漠然地走到偏殿时,高子澜正爬到门边,呆呆地仰头,用那双和高骊有些相似的蓝色眼睛看了看生父和生母,看完不感兴趣也没有天生的亲近,扭头继续乐呵呵地爬他自己的路。
高瑱没踏足寝宫,在门槛外冷眼旁观,因他冷视,韩志禺只能僵着停驻在门外,无言地看着门里门外的人伦上的一家三口,脑中忽然浮现不好的比喻:高子澜的意义对他们而言竟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无声地悲恸时,并不知道他们在阿勒巴儿眼中也是鸡肋。
弃之可惜也必弃的鸡肋。
*
时间一转来到六月二十日,云军暂时还没能想到快速便捷的方法,以突破双水城的地理防御,只能用普通的笨办法,伐木铺在完全没过马蹄的泥泞路面上,丈量着晋军的破军炮射程,一点点前进侵蚀晋军的防线。
云军的进攻看似陷入僵局,但云军轰炸雍城时耗费的远程新炮正在后方的支援路上疾行,一旦那威力惊人的新器械投入双水城之战,晋军仍然难以招架。
两国交战持久,比拼到现在拼的不仅是最直观的军备,还有后方的家底。晋国倒退过几十年,军备落后如此,但到底是辽阔的中原大国,一旦殊死不降,反抗的声势便也浩大。
随着云军向晋国深处的战线推进,云军的支援部队战线越拉越长,云皇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动摇之心,仍有条不紊地一手执掌前线和后方,决策力远胜晋国那边受制于世家的现状。
埋伏在云军内部的影奴丝毫不敢停歇,趁着云军内部少之又少的几次混乱,一点点向云军上层侵蚀。